孔昭意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盯着那个逐渐走近的影子。
但对方却好像不想现身一样，躲在一层薄雾后面，迟迟不肯走出来。
看身形，是个瘦削的人类。
并且能看出来，它的身上没有丧尸变种后，二次形成的那些扭曲夸张的外形特征。
孔昭意试探着甩出一道小而窄的空间刃。
短利的声音划破街道上的宁静，连带着那层薄雾也被分割开来。
只是想象中皮肉被切断的声音并没有出现，对面像是个人形黑洞，将一切攻击、声音全都吞噬了。
此时，街道上渐浓的雾气像被揉碎的尸蜡，黏稠地挂在一旁的公交站牌上。
路边那一小汪积水上，浮着一层油膜的涟漪里，绽出一丝丝灰白却透着细弱的荧光——孢子生成的菌丝正在积水里蔓延。
孔昭意的注意力被水面蔓延的菌丝分散了一瞬，再转回去，薄雾后的纤瘦身影就不见了。
四下环顾，并没有找到它。
忽然，一条花纹繁复艳丽的蛇从孔昭意的身后冲出来——是赤蛟。
它一口咬在了孔昭意身侧七八步外的位置。
奇怪的是，那里原本应该是一根高耸的指示牌，但此时却因为被赤蛟咬住，而逐渐扭曲，显现出人形来。
是刚刚消失的那个纤瘦人形黑影。
它的皮肤和身上的衣服，竟然能让它像变色龙一样和周围融为一体。
它甩开赤蛟快速后退，蹲在公交站台的阴影里，死死盯着孔昭意。
几经变换后，它身上衣服变成了春城私立高中的夏季校服。
刻意改短过的校服裙摆下，露出左腿青灰色的膝盖骨。
深褐色的瞳孔蒙着菌丝织就的白翳，脖颈处淡青血管凸起的地方，有孢子囊在皮肤下不停游走。
虽然它的身体上已经呈现出一些丧尸化的特征，但整体看来，却更像是一个人类高中生。
见到它，孔昭意也有些摸不准了。
它竟然不是完全体的丧尸？
赤蛟刚刚也是凭借一半温热的人类体温，才快速找到了它。
一半丧尸的女高中生突然张开嘴，像是要唱歌，菌丝从齿缝间喷涌而出，灰白中掺着荧光的孢子云扑面而来。
孔昭意翻转手腕，拉起空间屏障将自己和赤蛟包裹住。
那些致命的光点撞在无形透明的屏障上，如同撞进另外一个纬度的萤火虫。
孢子落在地面上瞬间苏醒，菌丝在在柏油路面上疯长。
它们顺着空间屏障蜿蜒而上，牢牢地攀附住空间屏障。
肉眼看去像是一张灰白的绒毯，成群结片的菌丝脉络中隐隐闪着蓝色的荧光。
孔昭意拿出一桶高浓度碱性溶液，在撤掉面前屏障的同时快速泼出去。
接触到碱性溶液的菌丝像是喝醉了一样，僵直着成片倒下去。
可菌丝太多，又从其他方向蔓延过来，孔昭意只能重新拉起空间屏障。
桶里剩余的碱性溶液已经不多了，赤蛟却好似突然对这东西起了兴趣。
漆黑的信子不停的朝着孔昭意手里的桶伸出，头也试探着想要钻进桶里。
孔昭意怕烧伤了它的舌头，连忙换了只手去拿，但赤蛟动作更快，缩小身形把整个蛇头都伸进桶里。
在整条蛇的体重作用下，孔昭意松开手任由那个桶落在地上。
孔昭意不禁有些恼火，这蛇不听话待在原地就算了，悄悄跟上来还添乱。
它一条吐酸水的蛇，死命往碱性溶液里钻什么？
嗓子眼儿痒痒，想喝点碱水让自己酸碱中和一下？
但此时的局面已经没有时间让孔昭意多想了。
顺着空间屏障上没被菌丝覆盖住的空隙看去，那个半丧尸化的女高中生再一次张开了嘴。
似乎是发出了某种声波，公交站广告展位上的玻璃瞬间爆裂，飞溅的碎片裹着无数孢子朝孔昭意飞去。
空间屏障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却抵御不住声音里携带的能量冲击，导致屏障渐渐出现了裂纹。
孔昭意有些紧张地扣了扣手指，疯狂调动体内的能量。
在屏障彻底碎裂之前把它撤掉，与此同时，她的周身发出数以万计的细小空间刃，好似一道道银线。
切割空间的“银线”在周身交织成网，兜住飞扑而来的碎玻璃和孢子，将它们碾作齑粉。
半丧尸化的女高中生此时却完全没有了动作，蒙着菌丝织成白翳的瞳孔里满是空洞。
也不知是孢子耗尽了，还是正在悄悄为下一次攻击积蓄能量。
安静如死水的街道上，突然传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少女的胸腔突然塌陷，没有丧尸化的躯体部分瞬间变得干瘪，脊椎如花茎般向后弯折。
一股甜腻的腐烂气息蔓延开来，似乎是菌丝在分解她的生命力。
更多孢子从她七窍喷出，在雾气里组成发光的囚笼，又如同风暴一般扑向孔昭意。
在她准备拉起层叠的空间屏障去抵挡时，在碱性溶液桶里埋头苦喝的赤蛟再次挡在了她前面。
蛇口最大限度张开，一股透明溶液汹涌地喷出，打散了那具身体里最后挤出的孢子风暴。
沾染了碱性溶液的孢子和菌丝落在地上，像是秋雨后被拂落的黄叶，奄奄一息的蜷曲着细若蛛丝的躯体。
而随着地面上那些菌丝失去活力，释放了大量孢子后如同破碎娃娃一般倒在地上的少女却好像突然找回了生命力。
干瘪的人类躯体重新变得丰润，塌陷的胸腔重新被填满，眼睛上的菌丝也已经褪去。
片刻之后，它找回身体的控制权，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站在那像是反应了好一会，才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
好像只是个赶着上学，追公交车却摔倒了的女学生一样。
挪着略带僵硬的脚步，在公交站里的长椅上坐下。
棕褐色的瞳孔望向孔昭意，有些歉意地一笑。
“抱歉，我失控状态下那些小东西就会疯狂攻击所有人，并非我本意。”
这声音并不似之前遇到的变种丧尸那样嘶哑，声音清脆且语句流畅，还带着些青春期独有的娇怯。
孔昭意并不搭话，只是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一切变数太大了。
上一世徐江基地出现的孢子丧尸是完完全全的变种丧尸形态，浑身漆黑，背后是与它共生的异化蘑菇。
它也并没有多少理智，不会想要跟人类沟通，更不可能因为攻击行为而道歉。
只有旺盛的掠夺欲望——掠夺所有人体内的能量。
而现在出现在孔昭意面前的这个孢子丧尸，不仅还保留着一半多的人类特征。
并且此时重新恢复生命力的它，看起来很像个正常的、有礼貌的女学生。
但在眼下这个局面，太过正常，倒反而显得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