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栀栀反应,他已经转身大步迈向献血点,作战靴踩在碎石上的声响急促而坚定。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帐篷外摇晃的警戒线交织成网。当栀栀反应过来时,只看见陈凌峰撸起军装袖口的背影——那个总以铁血形象示人的中校,此刻正毫不犹豫地坐在采血椅上,任由针头扎进血管,暗红的血液顺着导管流入储血袋。
医疗帐篷里传来的警报声依旧刺耳,可陈凌峰站在献血车前挺拔的身影,让栀栀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一直都误解了这个严苛的上司。当他撸起衣袖,露出手臂上凸起的血管时,夕阳的余晖恰好落在他严肃的侧脸上,竟难得显出几分温柔。
广播的紧急通知如惊雷炸响,不过片刻,碎石路上便响起纷沓急促的脚步声。最先跑来的是几个浑身沾着机油的后勤兵,他们甩下扳手就直奔献血处;紧接着,刚从矿洞实验室赶来的技术员们摘下护目镜,排在队伍最前端。
队伍如蜿蜒的溪流不断延伸,有人扯开领口露出脖颈,有人挽起袖子亮出布满淤青的手臂。一位脸颊还沾着煤灰的战士边跑边喊:“让让!我是o型血!”话音未落,身后立刻传来此起彼伏的回应:“算我一个!”“我也是!”
夕阳将长长的队伍拖曳成暗红色的绸缎,映照着战士们急切的脸庞。队伍里有人小声议论着伤员的情况,有人默默攥紧拳头为江凛祈祷。不知是谁带头唱起了军歌,苍凉激昂的歌声在营地回荡,唱得每个人眼眶发热。
栀栀站在警戒线旁,看着这感人的一幕,泪水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滑落。原来在生死面前,所有的误解与隔阂都不值一提,这群并肩作战的战友,用滚烫的热血诠释着最纯粹的情谊。而那条不断延伸的献血长龙,宛如一道生命的桥梁,连接着希望与未来。
医疗帐篷内,无影灯将手术台照得亮如白昼,金属器械在强光下泛着森冷的光。主刀医生的手套已被汗水浸透,却仍以近乎完美的弧度持着手术刀,在江凛胃部穿孔处进行精细缝合。助手们屏气凝神,递器械的手纹丝不动,生怕打断这分秒必争的抢救。
\"血压回升到60\/90!\"护士盯着监测仪,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话音未落,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长鸣,屏幕上的波形剧烈震荡。\"不好!室颤!\"主刀医生立即扯开电极板,蓝色电流瞬间窜过江凛苍白的胸膛。
帐篷外,献血的队伍已经排到百米开外,此起彼伏的军歌声混着医疗设备的嗡鸣,在暮色中交织成悲壮的乐章。而在手术台旁,医生们的额角沁着豆大的汗珠,在生与死的边缘,他们正以最精湛的医术,为江凛筑起最后一道防线。
栀栀双腿一软,跌坐在碎石遍布的地面,尖锐的石子硌得她发麻,却比不上心口传来的钝痛。她的目光死死锁住医疗帐篷那道紧闭的门帘,像是要用视线穿透布料,亲眼确认里面人的安危。风卷着砂砾扑在脸上,她却浑然不觉,脑海里走马灯般闪过与江凛有关的过往。
小时候,他们在家里的院子里追逐嬉戏,江凛总会在她摔倒时第一个冲过来,小心翼翼地帮她吹着伤口;上学时,江凛总会把自己的笔记整整齐齐地摆在她桌上,耐心地给她讲解不会的题目。可前天,自己却红着眼眶冲他大喊:“你不过是第三方人员,没必要这么拼命!”
此刻,那些伤人的话语如锋利的匕首,一下下剜着她的心。她多希望时光能倒流,收回那句冲动的指责。她想起江凛当时沉默的侧脸,还有转身时微微佝偻的背影,现在想来,那分明是他强撑着病痛的模样。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混着脸上的灰尘,在苍白的皮肤上划出蜿蜒的痕迹。她颤抖着捂住嘴,生怕压抑不住的呜咽会惊动帐篷里的人,只能在心底一遍遍祈求:“江凛,你一定要挺住,我还没来得及说对不起......”
当血库告急的警报声戛然而止,营地渐渐恢复平静。最后一名战士抹去手臂上的碘伏痕迹,拖着疲惫的身影往宿舍走去,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与消毒水混合的气息。栀栀依旧蜷缩在医疗帐篷外的角落,膝盖上干涸的血迹与碎石黏在一起,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
陈凌峰的作战靴碾过砂砾的声响由远及近,栀栀机械地抬起头,正对上他严肃却难得温和的目光。“血源够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摇摇欲坠的身形,“战士们都回去了。”
栀栀张了张嘴,喉间像塞着团浸透冰水的棉絮。还没等她说话,陈凌峰已将一份文件递到她面前,金属笔夹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早些回去吧,外骨骼装甲明天就要实战了,你们的时间不多了。”他的声音依旧带着往日的威严,可垂在身侧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栀栀盯着文件封面上“作战计划书”几个烫金大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破碎的哽咽:“陈中校,在你心里,永远只有任务是吗?”她摇晃着站起身,踉跄地撞开陈凌峰伸来搀扶的手,“江凛在里面生死未卜,你却让我去管什么实战?”
陈凌峰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可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沉默良久,喉结滚动了几下:“林少尉,你应该明白,战场不会因为任何事停下脚步。”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江凛也不想看到你......”话未说完,医疗帐篷内突然传来器械坠地的声响,栀栀如离弦之箭冲了过去,只留下陈凌峰独自站在原地,手中的文件被夜风掀起边角,沙沙作响。
医疗帐篷的门帘哗啦掀开,带着浓重消毒水气味的风扑面而来。浑身是血的医疗兵摘下沾满水雾的护目镜,额发被汗水黏在苍白的脸上,却冲着栀栀露出了一抹疲惫的笑:“林少尉啊,江工胃穿孔手术已经进行完了,还算顺利,别担心了。”
这句话像突然松开的弓弦,让栀栀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她踉跄着往前扑了半步,膝盖重重磕在碎石地上,却浑然不觉疼痛。眼眶里蓄了太久的泪水汹涌而出,顺着沾满灰尘的脸颊滚滚而落,滴在作战靴的金属扣上,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真的……真的没事了?”她的声音发颤,伸手死死攥住医疗兵的袖口,仿佛这是救命的浮木。医疗兵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点头时脖颈处的汗水顺着作训服领口滑下:“手术很成功,现在转入观察期了。”
远处陈凌峰原本紧绷的脊背也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他转身默默将作战计划书收进战术背包,喉结滚动着咽下那句没说出口的安慰。而栀栀跪在原地,听着帐篷内隐约传来的平稳心电监护声,终于将额头抵在沾血的掌心,泣不成声。
医疗帐篷外的暮色渐浓,栀栀跪在碎石地上,哭到声音沙哑。呜咽声断断续续,像被揉皱的旧纸张,混着粗重的喘息在冷风中破碎。她颤抖的手指死死揪住胸前的衣襟,仿佛要将满心的后怕与愧疚都攥出血来。豆大的泪珠砸在作战靴上,溅起细小的沙粒,与绷带渗出的血珠在地面晕染出暗红的印记。
\"傻瓜......\"她抽噎着喃喃自语,额头抵在膝盖上,整个人蜷缩成脆弱的弧度。记忆里江凛苍白的脸色、手术前自己那些伤人的话,如同尖锐的刺,一下下扎进心脏最柔软的角落。直到夜风彻底凉透,她才用沾满血污的手背胡乱抹了把脸,起身时双腿发麻,险些再次栽倒。但她扶着帐篷支架站稳的瞬间,眼神却重新有了温度——只要他还活着,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那些来不及表达的心意,终有弥补的机会。
夜雾顺着矿洞缝隙渗入,裹着潮湿的寒气缠绕在栀栀发颤的指尖。她跌跌撞撞回到实验台时,未完成的外骨骼装甲正静默伫立,金属关节处凝结的汗渍在冷光灯下泛着幽光。
染血的绷带早已松开,伤口与海绵摩擦的刺痛反而让她清醒。栀栀抓起医用剪刀,却在裁剪海绵的瞬间顿住——刀锋悬在柔软的材质上方,眼前突然浮现出江凛蜷缩在操作台边强忍胃痛的模样。
“咔嗒”一声,剪刀重重磕在金属台面上。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专注于手中的工作。海绵被精准切割成贴合人体曲线的形状,每一次测量、每一针缝合,都带着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当她将填充好的护腰部件嵌入装甲时,突然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又渗出鲜血,在雪白的海绵上晕开细小的红梅。
矿洞深处传来设备运转的嗡鸣,技术员们压低声音的讨论声此起彼伏。栀栀却恍若未闻,只是反复检查着每一处接缝,直到确认再无一丝坚硬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