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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手梦魇

民国二十三年深秋,湘西辰州府外的山道被浓雾裹得严严实实,马蹄踏在湿滑的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混着腐叶的腥气,黏在李承道的皂色布靴上。他身披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道袍,腰间悬着块铜制罗盘,罗盘指针在雾里微微发颤,始终朝着西北方向偏移——那里是落魂村的佛手梦魇方向。

“师父,这雾也太邪门了,走了半个时辰,连只鸟雀都没见着。”身后传来赵阳的声音,少年攥着桃木剑的手泛着白,他才十五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粗布短褂的领口沾着些草屑,是刚才在雾里撞着灌木丛蹭上的。

李承道没回头,目光落在前方隐约可见的村落轮廓上,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木头:“屏住气,这雾里有东西。”话音刚落,身旁的林婉儿突然“嘶”了一声,她穿件月白长衫,袖口绣着朵淡青色的佛手花——那是她入门时李承道亲手绣的,此刻她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指腹上沾着一点灰紫色的花瓣碎屑,碎屑下的皮肤竟泛着淡淡的青黑。

“这是……佛手花?”林婉儿的声音有些发紧,她自幼跟着李承道辨药,寻常花草一看便知,可这佛手花的香气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寒,不像山间草木该有的鲜活,反倒像从坟里挖出来的旧物。

三人刚走到村口,就见一棵老槐树下跪着个白发老者,老者身穿打补丁的蓝布短衫,膝盖下的泥土被泪水泡得发黑,见到他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死死攥住李承道的道袍下摆:“道长!救救我们村!救救我们啊!”

老者的手枯瘦得像老树皮,指缝里夹着些干枯的灰紫色花瓣,李承道低头一看,那些花瓣边缘卷着焦黑,凑近闻,阴寒的香气里竟掺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老伯,先起来说话,村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者被赵阳扶起来,身子还在不住地发抖,断断续续地说:“半个月前开始,村里就有人做噩梦……梦见黑雾里伸来枯手掐脖子,醒来时枕边准摆着朵蔫掉的佛手花,过不了七天,人就没了!死状都一样,双手成爪,脸紫得像茄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活活掐死的!”他说着,突然指向不远处的一间土坯房,“今早刚没了一个,是王二家的媳妇,才二十岁啊……”

李承道跟着老者走进土坯房,一股浓重的尸气混着佛手花的阴寒香气扑面而来。房里没点灯,只有从破窗缝里漏进来的微光,照亮了炕上蜷缩的人影。王二家的媳妇躺在那里,双眼圆睁,眼球上布满血丝,双手僵硬地举在胸前,指节泛着青黑,指甲缝里还嵌着些灰紫色的花瓣。她的枕边,一朵蔫掉的佛手花静静躺着,花瓣上能看到极细的黑色纹路,像用墨汁画上去的符咒,在微光里泛着诡异的光。

林婉儿从袖中取出一小包朱砂,又让赵阳打来半碗糯米水,将朱砂混在水里,用指尖蘸着擦拭那朵佛手花。刚擦到花瓣中央,黑色纹路突然像活过来一样,顺着她的指尖往上爬,瞬间浮现出“还魂”两个字,字的笔画里像是裹着黑烟,飘到空中就散了。而林婉儿的指尖,此刻已完全变成了青黑色,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往手臂蔓延,像是有无数根冰针在往骨头里钻。

“婉儿!”李承道急忙掏出一张黄符,贴在林婉儿的手腕上,符纸刚贴上就“滋啦”一声冒起黑烟,黄符上的朱砂纹路迅速变黑,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他皱着眉,从腰间解下罗盘,放在炕边,罗盘指针疯狂转动起来,最后死死钉在那朵佛手花上,指针尖端竟渗出了一点暗红色的血珠。

“这花不是寻常之物,是用阴煞之气养的。”李承道的声音透着凝重,他看向老者,“村里最近有没有外人来?或者谁家种过这种佛手花?”

老者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有!村外三里地有个药庐,半年前迁来个叫周鹤年的郎中,听说他后院种满了佛手树!之前有人去他那儿抓过安神的药,回来就说他的佛手花闻着不对劲,现在想来……”

林婉儿揉着发僵的指尖,青黑色还没褪去,她抬头看向窗外,浓雾似乎更浓了,雾里隐约传来几声女人的哭声,细细的,像贴在耳边说话,听得人后颈发毛。赵阳攥着桃木剑,往林婉儿身边靠了靠,少年的眼神里满是恐惧,却还是强撑着说:“师父,我们现在就去药庐找那个周鹤年?”

李承道点点头,目光落在炕上那朵佛手花上,花瓣上的黑色纹路已经淡了些,却仍透着股挥之不去的阴寒。他弯腰将花捡起来,用黄符包好,塞进袖中:“走,去会会这个周鹤年。不过记住,到了药庐,不管看到什么,都别碰那里的佛手花。”

三人跟着老者往村外走,雾里的哭声越来越近,偶尔能看到路边的土坡上插着些破旧的纸幡,纸幡上画着模糊的符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雾里盯着他们。林婉儿的手臂还在发僵,青黑色已经蔓延到了手腕,她低头看着袖口绣的佛手花,突然觉得那朵花像是活了过来,花瓣在布料上微微颤动,散发出和雾里一样的阴寒香气。

雾色在暮色里沉得更浓,三人踩着湿滑的土路往村外走,鞋底碾过枯枝的脆响,在死寂的山野里格外刺耳。林婉儿攥着袖中的桃木匕首,手腕上的青黑还没消退,那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血脉往心口钻,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赵阳走在她身边,少年的呼吸有些急促,桃木剑的剑尖在雾里微微晃动,好几次差点撞到路边的灌木丛。

“快到了。”李承道突然停下脚步,罗盘指针此刻不再乱转,稳稳指向前方雾气最浓的地方。林婉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隐约看到一片灰黑色的屋顶,屋顶上爬满枯萎的藤蔓,像无数只干枯的手抓着房檐。药庐的院门虚掩着,门板上刻着些模糊的纹路,凑近看才发现是残缺的符咒,符咒边缘泛着焦黑,像是被火燎过。

推开院门时,一股浓郁的佛手花香扑面而来,却比在村里闻到的更冷,带着股腐朽的甜意。院子里种满了佛手树,树干黝黑粗壮,树皮上布满裂纹,像是老人的皱纹。最诡异的是树上的花——全是灰紫色的,花瓣蜷缩着,像被冻僵的蝴蝶,连叶子都透着股死气沉沉的暗绿色。

“哪位客人深夜到访?”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正屋传来,门帘被掀开,走出个穿藏青长衫的中年男人。他就是周鹤年,面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颧骨高耸,眼下泛着青黑,左手始终揣在袖中,右手握着个铜制药碾子,碾子上还沾着些灰紫色的花粉。

“在下李承道,游方道士,途经落魂村,听闻村民染怪病,特来请教先生。”李承道拱手行礼,目光却紧盯着周鹤年的左手,“先生院里的佛手花倒是特别,寻常佛手花多为白色或淡紫,这般深紫的,倒是少见。”

周鹤年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嘴角扯出个僵硬的笑:“不过是品种不同,这花性温,入药能安神助眠,村里不少人都来我这儿抓过。”他说着,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挡住通往后院的门,“不知道长说的怪病,是何症状?”

林婉儿刚要开口,却被李承道用眼神制止。他从袖中取出用黄符包着的佛手花,递到周鹤年面前:“村民死前枕边皆有此花,先生可认得?”周鹤年的目光落在花上,脸色瞬间更白了,左手在袖中动了一下,袖口露出一点黑色纹路,与花瓣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不……不认得。”周鹤年猛地后退,药碾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天色晚了,在下要歇息了,道长还是请回吧!”他说完就要关门,赵阳却突然上前一步,指着他的袖口:“你袖口里是什么?刚才我看到有黑纹!”

周鹤年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眼神里透着股狠戾,可很快又压了下去,重新换上僵硬的笑容:“不过是旧伤留下的疤痕,小哥看错了。”他弯腰捡起药碾子,匆匆退回屋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连灯都没点,屋里瞬间陷入黑暗。

“师父,他肯定有问题!”赵阳攥着桃木剑,声音有些发颤。李承道点点头,示意两人退后:“这药庐不对劲,今晚先回去,明日再查。”三人刚走出院门,林婉儿突然回头,看到周鹤年正站在黑暗的窗边,一双眼睛在夜里泛着诡异的光,紧紧盯着他们的背影。

回到村里,老者早已备好住处,是间简陋的土坯房,屋里只有两张木板床。李承道让林婉儿用朱砂水擦拭手腕,青黑色淡了些,却仍有残留。“今晚警醒些,别睡太沉。”他说着,在房门和窗户上都贴了黄符,又将罗盘放在床头。

后半夜,林婉儿被一阵细微的声响吵醒。她睁开眼,发现赵阳的床是空的,窗户开着,窗台上放着一朵灰紫色的佛手花,香气正顺着窗户缝往里飘。“赵阳!”她急忙叫醒李承道,两人冲出屋,只见院门外的土路上,有一串模糊的脚印,脚印旁散落着几片灰紫色的佛手花瓣,一直延伸向村外的药庐方向。

“不好!”李承道脸色一变,抓起桃木剑就往药庐跑。林婉儿紧随其后,心里又急又怕——赵阳肯定是被佛手花的香气引走的。雾气比夜里更浓了,路上的花瓣越来越多,到了药庐院门外,花瓣突然消失,院门却大开着,里面的佛手树在雾里摇晃,像无数个站着的人影。

“赵阳!”林婉儿冲进院子,喊着少年的名字。声音在雾里回荡,却没有回应。就在这时,她听到后院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采摘花朵。她顺着声音跑过去,看到后院的佛手树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赵阳。

少年背对着她,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手机械地采摘着灰紫色的佛手花,花瓣落在地上,很快就枯萎了。他嘴里反复念着两个字,声音又轻又冷:“还魂……缺一魄……还魂……缺一魄……”

林婉儿刚要上前,李承道突然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别出声。他从袖中取出桃木剑,悄悄绕到赵阳身后,猛地将剑拍在少年的眉心。“嗡”的一声,赵阳浑身一颤,像被电击了一样,眼神渐渐恢复清明,他茫然地看着手里的佛手花,又看了看周围:“师……师父?婉儿姐?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记得了?”林婉儿蹲下身,看着他的手腕。果然,赵阳的左腕上,多了个淡黑色的佛手花印记,和村民尸体上的一模一样。少年摇摇头,脸色苍白:“我只记得睡前闻到一股佛手花香,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承道皱着眉,看向后院的墙角。那里有个用黑布盖着的东西,形状像是个大陶罐,黑布下渗出些暗红色的液体,混着灰紫色的花瓣,在地上积成一滩,散发出刺鼻的腥气。他刚要走过去,屋里突然传来周鹤年的嘶吼:“谁让你们碰我的花!”

林婉儿回头,看到周鹤年站在后门,左手终于从袖中伸了出来——那根本不是人的手,皮肤干枯发黑,指骨突出,手背上布满黑色符咒,指甲又长又尖,泛着青黑色的光。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嘴角咧开,露出尖锐的牙齿,像疯了一样朝着他们扑过来。

周鹤年扑来的瞬间,一股浓烈的尸臭味混着佛手花的阴寒香气扑面而来。他干枯的左手直抓赵阳的咽喉,指甲尖泛着青黑,像是淬了毒。李承道反应极快,一把将赵阳拉到身后,同时从袖中甩出三张黄符,符纸在空中展开,朱砂绘制的“破邪符”纹路在雾里泛着微光,直直贴向周鹤年的面门。

“没用的!”周鹤年癫狂大笑,左手一挥,袖中甩出数朵干枯的佛手花。花朵在空中炸开,化作无数黑色细针,像暴雨般射向三人。李承道急忙将罗盘挡在身前,“当啷”一声脆响,细针撞在铜制罗盘上,瞬间化为黑烟消散,可罗盘指针却疯狂转动起来,针尖死死钉向药庐正屋深处,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

“快退到院子里!”李承道大喊,拉着林婉儿和赵阳往后退。林婉儿趁机从袖中取出朱砂粉,往地上撒了一圈,朱砂落地的瞬间,地面竟“滋啦”作响,像是水滴在滚烫的铁板上。她低头一看,朱砂粉接触的地方,浮现出细细的黑色纹路,纹路交织成网,顺着地面蔓延,最后汇聚到药庐正屋的地基下——整个药庐,竟建在一个巨大的“聚魂阵”阵眼上!

周鹤年见他们识破阵法,眼神变得更加狰狞。他转身冲进正屋,很快抱出一个青铜小罐,罐口用黑布封着,却仍有阴寒的气息不断往外渗。“你们既然找死,就别怪我!”他扯开黑布,罐口瞬间飘出一团黑雾,黑雾里隐约有无数只手在抓挠,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

赵阳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攥着李承道的道袍下摆。林婉儿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起白天在村里看到的佛手花,花瓣上的黑色纹路遇朱砂糯米水会消散,或许这青铜小罐也能用法术破解。她悄悄从袖中取出桃木匕首,在指尖划了道小口,将鲜血抹在匕首上——师父说过,纯阳之血能破阴邪。

“周鹤年,你用佛手花养魂,害了这么多村民,就不怕遭天谴吗?”李承道一边用罗盘抵挡黑雾,一边试图拖延时间。周鹤年的脸在黑雾里显得格外扭曲,他抱着青铜小罐,疯狂地笑着:“天谴?我女儿死的时候,天怎么没谴?这佛手花是用枉死者的魂魄培育的,每朵花里都锁着一魄!等我收集够七七四十九个魂魄,就能让我女儿还魂!”

他的话让林婉儿心头一震,她突然想起刚才在院子里看到的黑布陶罐,那些暗红色的液体,恐怕就是培育佛手花的“养料”。她趁机绕到周鹤年身后,举起桃木匕首,就要刺向青铜小罐。可就在这时,周鹤年突然转身,左手抓住她的手腕,干枯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死死掐着她的脉门。

“你以为你能破我的阵?”周鹤年的眼神里满是嘲讽,“你和我女儿生辰八字一样,容貌也有七分相似,等我收集完最后一魄,你就是最好的容器!”他说着,将青铜小罐凑到林婉儿面前,罐口的黑雾瞬间缠上她的手臂,顺着皮肤往心口钻,林婉儿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眼前开始发黑。

“婉儿!”李承道大喊一声,将桃木剑掷向周鹤年。周鹤年被迫松开林婉儿,侧身躲开桃木剑,青铜小罐却掉在了地上。赵阳趁机冲过去,一脚踢在青铜小罐上,罐口的黑雾瞬间散了些。林婉儿回过神,捡起地上的桃木匕首,再次刺向青铜小罐。

“砰”的一声,匕首刺中罐身,青铜小罐裂开一道缝隙,里面飘出无数透明的魂魄,魂魄在空中盘旋,发出凄厉的哭声。周鹤年见状,目眦欲裂,他扑向青铜小罐,想要将缝隙堵住,可那些魂魄却像有了意识一样,纷纷冲向他。

林婉儿趁机退到李承道身边,她的手臂上已经布满了黑色纹路,寒意越来越重。李承道从袖中取出一张黄色的“镇魂符”,贴在她的手臂上,符咒瞬间发出微光,黑色纹路暂时停止了蔓延。“这阵眼在正屋地下,必须毁掉青铜小罐,才能破阵。”李承道低声说,目光紧盯着周鹤年。

周鹤年被魂魄缠得动弹不得,他的皮肤开始迅速干枯,像被抽走了所有水分。他看着地上裂开的青铜小罐,突然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我女儿……我只要我女儿活过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为一阵黑烟,消散在空气里。

青铜小罐彻底裂开,里面的魂魄失去了束缚,纷纷朝着药庐外飘去。林婉儿看着那些魂魄,突然发现其中有一个穿着蓝布短衫的女子,正是村里死去的王二家的媳妇,她的魂魄朝着落魂村的方向飘去,脸上带着解脱的表情。

“师父,阵破了?”赵阳的声音还有些发颤。李承道摇摇头,目光落在正屋的地面上,黑色的纹路虽然淡了些,却仍在缓慢地蠕动:“没那么简单,周鹤年只是个傀儡,这聚魂阵的背后,还有更厉害的东西。”他说着,捡起地上的青铜小罐碎片,碎片上刻着些模糊的符咒,与之前在佛手花上看到的纹路一模一样。

林婉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黑色纹路虽然被符咒压制住了,却仍在隐隐作痛。她突然想起周鹤年说的话——“你和我女儿生辰八字一样,容貌也有七分相似”,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夜色渐深,雾里的哭声渐渐消失,可药庐里的佛手花,却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缓缓绽放开来,花瓣上的黑色纹路,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青铜小罐的碎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李承道用指尖捏起一块,碎片边缘竟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血一样顺着指缝往下滴。“不对劲,这些碎片在吸阳气。”他急忙将碎片丢在地上,只见那碎片落在灰紫色的佛手花瓣上,瞬间将花瓣染成了深黑色,花瓣蜷缩着,像是活物般抽搐了两下。

林婉儿的手臂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贴在上面的镇魂符“滋啦”一声冒起黑烟,符咒上的朱砂纹路迅速变黑、断裂,手臂上的黑色纹路像藤蔓一样疯长,很快就蔓延到了手肘。“师父!”她疼得浑身发抖,指尖开始泛青,连握桃木匕首的力气都快没了。

就在这时,正屋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哭声细细的,带着股说不出的哀怨,顺着门缝飘出来,绕着三人的脚踝打转。赵阳吓得往李承道身后缩,桃木剑的剑尖在发抖:“师……师父,里面是什么东西?”

李承道没有回答,他捡起地上的桃木剑,推开正屋的门。屋里一片漆黑,只有墙角的石台上亮着微弱的绿光。三人走过去,看清石台上的景象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石台上躺着一具少女的尸体,穿着白色的衣裙,面容苍白却完好无损,竟与林婉儿有七分相似。尸体周围摆满了灰紫色的佛手花,花朵正在缓缓绽放,花瓣上的黑色纹路在绿光下格外清晰,像是在给尸体输送什么东西。

“这就是周鹤年的女儿?”林婉儿的声音发颤,她看着少女的脸,总觉得像是在看镜子里的自己。李承道点点头,目光落在少女的手腕上,那里有个淡黑色的佛手花印记,与赵阳和村民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还魂……缺一魄……”周鹤年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三人回头,只见周鹤年的身体正从黑雾里凝聚成型,皮肤干枯如尸,双眼泛着绿光,“我女儿缺的是心魄,只有找与她生辰八字相同、容貌相似的人,才能补全魂魄!林婉儿,你就是最好的容器!”

他说着,甩出数朵佛手花,花朵在空中炸开,化作黑色的藤蔓,朝着林婉儿缠去。李承道急忙用桃木剑抵挡,藤蔓却像有生命一样,顺着剑身往上爬,很快就缠上了他的手臂。“赵阳,带婉儿走!”李承道大喊,可赵阳刚要拉林婉儿,手腕上的佛手花印记突然发光,他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转身朝着林婉儿扑来,双手直抓她的胸口——那里是心魄所在的位置。

“赵阳!你醒醒!”林婉儿急忙躲闪,可赵阳的力气突然变得极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黑色纹路顺着他的指尖传到林婉儿身上,剧痛让她几乎晕厥。她看着赵阳空洞的眼睛,突然想起之前在青铜小罐上看到的字——“魂归花谢”。

“师父!用我的血!”林婉儿大喊,她挣脱开赵阳的手,拿起桃木匕首,在掌心划了道深口子,鲜血滴落在石台上的佛手花上。花朵瞬间枯萎,黑色纹路化作黑烟消散,少女尸体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胸口微微起伏,像是有了呼吸。

周鹤年见状,目眦欲裂:“你敢毁我的花!”他朝着林婉儿扑来,左手抓向她的胸口。李承道趁机挣脱藤蔓,用桃木剑刺穿了周鹤年的胸口,黑色的血液从伤口涌出,散发着刺鼻的腥气。“我女儿……要活过来了……”周鹤年的身体开始消散,最后化作一朵灰紫色的佛手花,落在少女尸体旁。

赵阳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林婉儿掌心的伤口,愧疚地低下了头:“婉儿姐,对不起,我……”“别说了,先帮师父。”林婉儿打断他,她走到李承道身边,发现师父的手臂已经被藤蔓缠得发黑,毒素正在往心口蔓延。

就在这时,石台上的少女突然睁开眼睛,她的眼睛是纯黑色的,没有眼白,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终于……等到心魄了。”她从石台上坐起来,朝着林婉儿飘来,双手泛着青黑,显然是被阴煞之气附身。

“她不是周鹤年的女儿!”李承道突然大喊,“这是阴煞借尸还魂!周鹤年从一开始就被利用了!”少女冷笑一声,甩出黑色藤蔓,缠上林婉儿的脖子,将她往石台上拖。林婉儿的胸口越来越疼,心魄像是要被吸走一样,她看着石台上枯萎的佛手花,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佛手花性温,能安神,却也能被阴煞利用,成为拘魂的容器。

“赵阳!烧了这些花!”林婉儿大喊,赵阳立刻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石台上的佛手花。火焰瞬间燃起,青蓝色的火苗舔舐着花瓣,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有无数魂魄在哭喊。少女的惨叫声响彻整个药庐,身体开始消散,黑色藤蔓也随之枯萎。

林婉儿瘫坐在地上,心魄归位的剧痛让她浑身冷汗,手臂上的黑色纹路渐渐淡去,只剩下淡淡的印记。李承道的毒素也被火焰的阳气压制住,脸色好了些。赵阳看着燃烧的佛手花,突然发现火焰中飘出一朵白色的佛手花,花朵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与之前的阴寒之气截然不同,缓缓落在少女尸体旁,随后消散——那是周鹤年女儿真正的魂魄,终于得以安息。

药庐里的佛手树开始枯萎,黑色纹路从树干上褪去,雾气也渐渐散去,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三人身上。林婉儿看着掌心的伤口,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周鹤年说他女儿缺心魄,可阴煞为什么偏偏选中她?还有师父手臂上的毒素,真的只是被藤蔓所伤吗?她抬头看向李承道,发现师父正盯着地上的白色佛手花残骸,眼神里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

晨光透过药庐的破窗,洒在满地枯萎的佛手花瓣上,灰紫色的花瓣被染成淡金,却仍透着股挥之不去的阴寒。林婉儿坐在门槛上,掌心的伤口已经结痂,呈淡淡的青黑色,像朵迷你的佛手花印在皮肤上。她看着赵阳在院子里收拾残局,少年正将枯萎的佛手树连根拔起,树干断裂处渗出的汁液,还是暗红色的,像没凝固的血。

“婉儿,过来帮我看看这罗盘。”李承道的声音从正屋传来,带着些异样的沙哑。林婉儿起身走进屋,只见师父坐在石台前,手里拿着那只铜制罗盘,罗盘指针不再疯狂转动,却始终朝着西北方向微微倾斜,指针尖端沾着的暗红色血珠,竟没有被晨光晒干,反而像活物般微微蠕动。

“师父,罗盘怎么了?”林婉儿凑过去,指尖刚碰到罗盘边缘,突然一阵刺痛,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指尖上沾了点暗红色的汁液,正是从指针上蹭下来的血珠。“这血珠有问题,是阴煞的余气。”李承道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他抬起手臂,之前被藤蔓缠过的地方,黑色毒素虽然退了,却留下一道淡黑色的纹路,形状竟与佛手花一模一样。

林婉儿心里咯噔一下,她突然想起昨晚李承道盯着白色佛手花残骸的眼神,还有周鹤年死前说的“被利用了”——难道这一切还没结束?“师父,我们是不是该离开这里了?村里的怪病已经好了。”赵阳走进来,背上背着收拾好的行囊,少年的脸上还带着未消的疲惫,眼底的青黑说明他昨晚根本没睡好。

李承道点点头,将罗盘塞进袖中:“走吧,这里不宜久留。”三人走出药庐,落魂村的雾气已经完全散去,村民们正在村口忙碌,看到他们,纷纷围上来道谢,手里捧着自家种的蔬菜和晒干的草药。林婉儿看着村民们脸上的笑容,心里却总觉得不安,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衣兜,指尖突然触到一片柔软的花瓣——是一朵白色的佛手花,花瓣上没有任何纹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正是昨晚在火焰中看到的那朵。

她刚想把花拿出来给李承道看,却见师父停下脚步,正和村老说着什么。村老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李承道,布包上绣着朵灰紫色的佛手花,与周鹤年药庐里的花一模一样。“道长,这是半年前周郎中刚来的时候,交给我保管的,说要是他出了事,就把这个交给能救村子的人。”村老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一直没敢打开,现在交给您,或许能帮上忙。”

李承道接过布包,指尖刚碰到布包,脸色突然变了:“这里面是什么?”他迅速打开布包,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张泛黄的纸,纸上画着个复杂的阵法,阵法中央写着“借魂还阳”四个字,落款处竟画着一朵白色的佛手花,与林婉儿衣兜里的那朵一模一样。

“这阵法……是用来拘心魄的。”李承道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周鹤年根本不是自己得到邪术古籍,是有人故意引导他来这里的!”林婉儿心里一紧,她掏出衣兜里的白色佛手花,递到李承道面前:“师父,这花是我刚才在衣兜里发现的,昨晚在火焰里也看到过。”

李承道接过花,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将花凑到鼻尖闻了闻,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淡黑色的佛手花印记——那印记竟比之前深了些,正在缓缓蠕动,像要从皮肤里钻出来。“师父!你怎么了?”林婉儿急忙扶住他,却见李承道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反而透着股诡异的狂热。

“终于……等到了。”李承道的声音变得沙哑,与之前周鹤年癫狂时的语气一模一样。他突然抓住林婉儿的手腕,掌心的罗盘掉在地上,指针疯狂转动,最后死死钉在林婉儿的胸口——那里是心魄所在的位置。“师父!你醒醒!”林婉儿拼命挣扎,却被李承道抓得死死的,手腕上的青黑色印记与师父手腕上的印记相呼应,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赵阳见状,急忙举起桃木剑,却不敢砍下去:“师父!你别伤害婉儿姐!”李承道冷笑一声,另一只手从袖中掏出一片灰紫色的佛手花瓣,花瓣上的黑色纹路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你们以为周鹤年是被谁引导来的?是我。你们以为那阴煞是怎么找到心魄的?是我用罗盘引过来的。”

林婉儿如遭雷击,她想起入门时师父亲手给她绣的佛手花袖口,想起每次采药时师父总让她走在最前面,想起昨晚师父盯着白色佛手花的眼神——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被选中的“容器”!“为什么?”林婉儿的声音带着绝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李承道的手背上。

李承道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却很快又被狂热取代:“我师妹三十年前被阴煞所害,心魄散了,只有找到与她生辰八字相同、容貌相似的人,用白色佛手花拘住心魄,才能让她还阳。林婉儿,你就是我等了三十年的人!”他说着,将灰紫色的花瓣按在林婉儿的胸口,花瓣瞬间融入皮肤,林婉儿只觉得心魄像是被撕裂一样,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就在这时,赵阳突然举起桃木剑,朝着李承道的后背刺去:“你不是我师父!你是怪物!”桃木剑刺入的瞬间,李承道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消散,黑色的雾气从他体内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女子的身影——正是三十年前被阴煞所害的师妹。

“师兄,你还是失败了。”女子的声音带着哀怨,她看着林婉儿,又看了看地上的白色佛手花,“这心魄……我不要了。”她说完,身体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晨光里。李承道的身体彻底消失,只留下一只铜制罗盘和一朵白色的佛手花。

林婉儿瘫坐在地上,心魄的剧痛渐渐消退,手腕上的印记也淡了下去。赵阳急忙跑过来,扶起她:“婉儿姐,你没事吧?”林婉儿摇摇头,看着地上的白色佛手花,花瓣正在缓缓枯萎,最后化作一缕清香,消散在空气中。

三人沉默地收拾好行囊,离开了落魂村。走在山道上,林婉儿回头望了一眼那座渐渐远去的村子,心里明白,有些阴影永远不会消失。她摸了摸掌心的结痂,又看了看赵阳眼底的青黑,突然想起李承道最后说的话——“等了三十年”,或许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还有另一朵白色的佛手花,正在等待着下一个“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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