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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灯谷精引

湘西的雨,总带着化不开的湿冷,黏在皮肤上像一层薄冰。林婉儿裹紧了身上的墨色道袍,指尖攥着师父李承道给的那张泛黄信纸,信纸边角被雨水浸得发皱,上面“鬼眼村”三个字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她身边的赵阳,背着装满法器的青布包袱,脚步有些虚浮,时不时抬头望向车窗外浓得像墨的山雾,嘴里念叨着:“师姐,这地方也太偏了,师父说的诅咒,该不会是村民编出来骗钱的吧?”

林婉儿没接话,只是将目光落在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坳——那里就是鬼眼村的方向。她想起师父临行前的模样,老人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握着她的手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婉儿,那村子的‘碧云灯’,是谷精草所化,却藏着邪性。当年我救你时,你眼里的白翳,就是被那草引出来的邪祟所致。这次去,务必查清谷精草变味的缘由,还有……别信石像的眼睛。”

车子在泥泞的山路上颠簸了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处破败的木牌前停下,木牌上“鬼眼村”三个字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只余下几道歪斜的刻痕,像三道抓在木头上的血印。司机师傅扔下一句“天黑前别待在村里”,便踩油门逃似的离开了,车轮溅起的泥水,正好打在木牌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污渍。

林婉儿和赵阳刚走没几步,山雾突然涌了过来,将两人团团围住。雾气里带着一股奇异的腥甜,像是腐烂的草木混着血的味道。赵阳打了个哆嗦,从包袱里掏出桃木剑握在手里:“师、师姐,这雾不对劲。”

“别慌,跟着我走。”林婉儿从袖中取出一小束晒干的谷精草,草叶在雾中微微泛着淡蓝微光,像一颗小小的星辰。这是师父特制的“引路灯草”,能驱散普通的阴气。两人顺着草光指引,慢慢往前走,不多时,一尊一人高的石像出现在雾气中。

那是“鬼眼石像”。石像由黑色岩石雕成,形状扭曲,像是一个蜷缩的人,最诡异的是它的双眼——没有瞳孔,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洞口边缘还沾着些墨绿色的苔藓,像是凝固的血。石像底座上,散落着几束枯萎的谷精草,草茎发黑,一碰就碎,碎末里竟掺着几丝灰白色的眼翳,在草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石像……怎么看着这么渗人。”赵阳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在一块石头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就在这时,石像的黑洞里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滴答”声,像是有液体从里面流出来。林婉儿凑近一看,只见黑洞里缓缓渗出一滴墨绿色的黏液,黏液滴在地上的谷精草上,草叶瞬间发出“滋啦”的声响,冒出一缕黑烟。

“快走,这地方不宜久留。”林婉儿拉着赵阳,快步绕过石像往村里走。刚进村子,就听见一阵压抑的哭声从旁边的土坯房里传来,哭声里还夹杂着孩子的呓语,断断续续,听得人心里发毛。

两人推开虚掩的木门,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油灯亮着,昏黄的光线下,一个中年男人蹲在床边抹眼泪,床上躺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正是村民李四和他的女儿小花。小花闭着眼睛,眉头紧锁,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角处隐约能看到一层薄薄的白翳,像蒙了一层霜。

“你们是……李道长派来的人?”李四抬起头,眼眶通红,脸上满是疲惫和恐惧。林婉儿点点头,走到床边,刚想检查小花的眼睛,小花突然睁开眼,眼神空洞,嘴里胡言乱语:“好多眼睛……草里有好多眼睛……它们盯着我,要吃我的眼睛……”

李四哭着说:“三天前,小花去村后山谷玩,回来就说看见草里有眼睛,接着眼睛就开始发疼,还长了白翳,现在连我都认不清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深蓝色土布褂子的老头走了进来,他面色阴沉,眼角的皱纹像刀刻一样深,手里拄着一根用谷精草茎做的拐杖,拐杖顶端还雕着一个小小的石像。“你们就是李承道的徒弟?”老头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木头,“我是村长,张老根。村里已经失踪三个人了,都是懂谷精草的,失踪的人家里,都留着一束枯掉的谷精草,草上还沾着带血的眼翳。”

林婉儿心头一紧:“张村长,今年扎‘碧云灯’的谷精草,是从哪里采的?”

“就是村后山谷的草,可今年的草不对劲。”张老根的声音压得更低,“往年的草夜里会泛蓝光,今年的草不仅不发光,还带着一股腥气,像是……像是沾了血。我怀疑是有人动了手脚,可还没等查,村里就开始断电,一黑下来,就有女人哭,还有白影飘……”

他的话还没说完,屋里的油灯突然“滋”的一声灭了,黑暗瞬间笼罩下来。赵阳急忙掏出打火机,火苗刚窜起来,就听见窗户外面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那哭声又尖又细,像是贴在耳边响起。

“谁!谁在外面!”赵阳举着打火机,往窗户那边照去。火光中,只见窗纸上映着一道白色的影子,那影子很高,身形扭曲,最恐怖的是它的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睛”,正对着屋里看。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白影的手里,似乎攥着一束东西,借着微弱的火光,能看清那是一束泛着腥气的谷精草。

“啊!是鬼!”李四吓得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林婉儿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纸,刚想贴在窗户上,白影突然消失了,哭声也跟着停了。

油灯不知何时又亮了起来。林婉儿快步走到床边,却发现小花的床头,多了一片新鲜的谷精草叶,草叶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水,可露水下面,却藏着一丝淡淡的尸油味——这不是自然生长的谷精草,是被邪术处理过的“引魂草”。

“是人为的,有人故意用谷精草引邪祟。”林婉儿捏着草叶,语气肯定。

赵阳却皱起眉头:“师姐,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也许只是村民的幻觉,失踪案说不定是有人趁乱作案,故意用谷精草和诅咒来掩盖真相。”

“幻觉?”林婉儿将草叶凑到赵阳面前,“你闻闻这味道,是尸油。普通人怎么会有尸油,还用来处理谷精草?”

两人争执间,小花突然尖叫起来,指着门口大喊:“眼睛!石像的眼睛在动!它在看我!”

林婉儿和赵阳同时转头看向门口,只见门外的雾气里,鬼眼石像的轮廓若隐若现,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睛,似乎真的转动了一下,正对着屋里,像是在盯着床上的小花,又像是在盯着他们两个人。

一夜无眠。鬼眼村的夜格外漫长,窗外总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草叶摩擦的窸窣,又像是有人在门外徘徊的脚步声。天刚蒙蒙亮,林婉儿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是面色慌张的李四,他手里攥着一件沾着泥土的蓝色布衣,声音发颤:“林道长,您快看看,这是……这是采药人的衣服!在村后山谷的入口发现的!”

林婉儿心中一沉,立刻叫醒还在熟睡的赵阳。赵阳揉着眼睛,看见布衣上沾着的枯谷精草,瞬间清醒过来,慌忙背上法器包袱。三人匆匆往村后山谷赶,越靠近山谷,空气中的腥气越重,路边的野草上还挂着未干的露水,露水落在手上,竟带着一丝冰凉的黏腻感,像是沾了什么东西。

山谷入口处围着几个村民,见到林婉儿和赵阳,纷纷往后退了退,眼神里满是恐惧。“道长,我们早上来采野菜,就看见这件衣服扔在这儿,旁边还有一堆被踩烂的谷精草,草里好像……好像有东西在动。”一个村民指着地上的草丛,声音发抖。

林婉儿拨开人群,蹲下身查看。采药人的布衣上沾着不少泥土,衣角处有一道撕裂的口子,口子边缘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像是血渍。她顺着布衣旁的痕迹往前走,没走几步,就看见一片被踩得稀烂的谷精草,草叶发黑,散发着浓重的腥气,而在草丛中央,赫然躺着一具稻草人。

那稻草人用破旧的麻布裹着干草,身形佝偻,像是一个蜷缩的人。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它的“脸”——没有五官,只在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嵌着两颗圆滚滚的东西,在晨雾中泛着惨白的光。赵阳忍不住凑近看了一眼,突然“啊”的一声后退半步,指着稻草人喊道:“是……是眼睛!人的眼睛!”

村民们瞬间炸开了锅,有人吓得转身就跑,有人双手合十默念着什么。林婉儿却很镇定,她从袖中取出一双银筷,小心翼翼地夹起一颗“眼睛”。凑近一看,那根本不是人的眼球,而是用白色的蜡制成的,蜡眼表面涂着一层透明的油脂,还沾着几丝灰白色的眼翳,和之前在石像底座看到的一模一样。

“别怕,是蜡做的。”林婉儿将蜡眼放在手心,轻轻搓了搓,一股熟悉的尸油味飘了出来,“有人用蜡仿制人眼,再涂上尸油和眼翳,故意埋在谷精草里,就是为了制造恐慌。”

赵阳松了口气,却又皱起眉头:“可采药人的衣服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会不会真的出事了?”

“继续往里走。”林婉儿拿着银筷,拨开身前的杂草。山谷里的谷精草长得格外茂盛,却都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暗绿色,叶片上沾着的露水像是凝固了一样,迟迟不滴落。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林婉儿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片枯萎的谷精草说:“你们看,这里的草是被人为割掉的。”

地上的草茬很整齐,显然是用镰刀之类的工具割的,而在草茬旁边,还留着一个浅浅的土坑,土坑边缘的泥土是新翻的,上面印着几个模糊的脚印。林婉儿蹲下身,用银筷拨开泥土,突然,银筷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小心地将泥土挖开,竟是一个小小的木盒,木盒上刻着奇怪的纹路,像是眼睛的形状。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赵阳凑过来,想要打开木盒。林婉儿却拦住他:“别碰,上面有阴气,可能被下了咒。”她从包袱里取出一张黄符,贴在木盒上,符纸瞬间泛起一阵青烟,青烟散去后,木盒的纹路渐渐淡了下去。

打开木盒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腥气扑面而来,盒子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束干枯的谷精草,草叶间裹着一缕黑色的长发,发丝上还沾着些许暗红色的血渍。“这头发……好像是女人的。”李四盯着长发,突然想起什么,“采药人的妻子半年前难产去世了,就埋在山谷深处的坟地里!”

林婉儿心中一动,刚想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是村长张老根,他不知何时跟了过来,脸色阴沉得吓人,手里的谷精草拐杖紧紧攥着,指节都泛了白。“你们……你们怎么敢来这里?”张老根的声音沙哑,眼神躲闪,不敢看木盒里的长发,“山谷深处有邪祟,快跟我回去!”

“张村长,你好像很怕我们发现这里的东西。”林婉儿盯着张老根的眼睛,“采药人的妻子埋在这里,这束头发会不会是她的?还有,采药人到底去了哪里?”

张老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就在这时,旁边的村民突然指着远处大喊:“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山谷深处的雾气里,隐约有一个人影在晃动,那人影穿着和采药人一样的蓝色布衣,正慢慢往坟地的方向走。“是采药人!他还活着!”李四激动地大喊,就要往那边跑。林婉儿却一把拉住他:“别过去!那个人影不对劲,走路没有影子!”

赵阳掏出打火机,借着微弱的火光往那边照去——果然,雾气中的人影只有轮廓,脚下没有一丝影子,像是一个透明的 ghost。更诡异的是,那人影的手里,还攥着一束泛着腥气的谷精草,草叶上的蜡眼在火光下,竟像是真的眨了一下。

张老根突然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是她……是她回来了……她要找我们报仇……”

林婉儿看着张老根的反应,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她捡起木盒里的长发,又看了看远处的人影,突然明白过来——这一切根本不是什么邪祟作祟,而是有人在利用采药人妻子的死,和谷精草的传说,故意制造恐怖假象,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眼前的张老根。

可没等她细想,山谷里的雾气突然浓了起来,远处的人影渐渐消失,空气中传来女人的哭声,那哭声越来越近,像是就在耳边响起。林婉儿急忙将木盒收好,对众人说:“快离开这里,天黑前不能再进山谷!”

往回走的路上,赵阳悄悄拉了拉林婉儿的衣角,压低声音说:“师姐,我觉得张老根肯定有问题,他刚才的反应太奇怪了。今晚我想再去山谷看看,说不定能找到采药人的下落,还有那个木盒里的秘密。”

林婉儿犹豫了一下,山谷夜里的阴气太重,赵阳性子急,容易出事。可眼下线索太少,只能冒险一试。她从包袱里取出一张谷精草符,递给赵阳:“拿着这个,遇到危险就贴在身上,记住,只看不动,有任何情况立刻回来。”

赵阳接过符纸,用力点头,眼神里满是坚定。他不知道的是,这一晚的山谷之行,等待他的不是线索,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一场让他差点永远留在山谷里的恐怖遭遇。

夜幕像一块浸了墨的破布,沉沉压在鬼眼村上空。村里的灯早早灭了,只有鬼眼石像的黑影在雾中矗立,黑洞洞的双眼似在盯着每一扇紧闭的门窗。赵阳揣着林婉儿给的谷精草符,蹑手蹑脚地溜出村长家的偏房,鞋底踩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不敢用手电筒,只摸出一根点燃的艾草绳——师父说过,艾草能驱小邪,还不会像火光那样招引不干净的东西。艾草绳的火星忽明忽暗,映得前方的路忽隐忽现,空气中的腥气比白天更重,还混着一股腐烂的草木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发酵。

刚走到山谷入口,赵阳就听见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草叶在“沙沙”地说话。他握紧怀里的桃木剑,壮着胆子往里走,越往里走,雾气越浓,艾草绳的火星渐渐弱了下去,只能勉强照见脚边的路。突然,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赵阳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树干,低头一看,竟是白天看到的那件采药人的布衣,此刻正缠在树根上,衣角的血渍在夜里泛着暗褐色的光。

“采药人?你在这儿吗?”赵阳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有草叶的“说话声”越来越近。他咬咬牙,继续往里走,走到白天发现木盒的土坑旁时,突然停住了脚步——土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整齐的谷精草,草叶上泛着诡异的蓝光,像是无数双小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他。

“怎么会……白天明明在这里……”赵阳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那些谷精草突然动了起来,草茎慢慢直立,草叶朝着他的方向卷曲,像是要伸手抓住什么。他吓得后退一步,怀里的艾草绳“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火星瞬间熄灭,四周彻底陷入黑暗。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又软又糯,像是在撒娇:“师弟,我好冷,你能帮我捡一下草灯吗?”

赵阳浑身一僵,这声音……像极了他小时候夭折的妹妹。他猛地转头,却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声音在耳边绕来绕去:“草灯在草里,你看,好多草灯,都在看着你呢……”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谷精草符,指尖刚碰到符纸,就感觉眼睛一阵发痒,像是有虫子在眼皮里爬。赵阳用力揉了揉,再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彻底变了——四周的谷精草都变成了人的模样,一个个没有五官,只有空洞的眼眶,手里举着泛着蓝光的谷精草灯,正一步步朝他围过来。

“别过来!”赵阳掏出桃木剑,胡乱挥舞着,却什么都没碰到。那些“草人”越靠越近,空洞的眼眶里流出墨绿色的黏液,滴在地上,发出“滋啦”的声响。突然,一个“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赵阳感觉手腕一阵冰凉,像是被冰锥刺中,低头一看,那“草人”的手竟是用枯骨做的,骨节上还缠着一缕黑色的长发——和木盒里的那缕一模一样!

“把眼睛给我,我就放你走。”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赵阳抬头,看见老庙祝站在他面前,老庙祝的眼睛是两个黑洞,手里握着一把生锈的刀,刀身上沾着带血的眼翳。“你看,你的眼睛多亮,比草灯还亮,给我吧……”

老庙祝举着刀,一步步朝他走来,赵阳吓得腿软,想跑却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刀越来越近。就在这时,怀里的谷精草符突然发烫,一道蓝光从符纸里窜出来,照在老庙祝身上。老庙祝发出一声惨叫,身体瞬间变成了一堆枯谷精草,散落在地上。

那些“草人”也跟着消失了,四周恢复了黑暗,只有谷精草符还在发烫。赵阳大口喘着气,刚想捡起地上的艾草绳,就感觉手里攥着什么东西,黏腻腻的。他摸出打火机,点燃一看,竟是一把沾血的谷精草,草叶间裹着一缕黑色长发,和木盒里的那缕一模一样,而他的指甲缝里,还沾着一丝暗红色的血渍。

“这……这是怎么回事?”赵阳吓得手一抖,草叶掉在地上。他突然想起林婉儿的话,“只看不动”,可他不仅动了,还攥着带血的草叶,难道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林婉儿的喊声:“赵阳!你在哪儿?快出来!”

赵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师姐!我在这儿!我遇到老庙祝了,还有好多草人……”

他跑了没几步,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重重摔在地上。赵阳挣扎着爬起来,摸了摸摔疼的膝盖,却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打火机的光线下,一具稻草人躺在地上,稻草人的“眼睛”是两颗蜡制的眼球,而稻草人的怀里,竟抱着一个人的头骨,头骨的眼窝处,还沾着几丝灰白色的眼翳。

“啊!”赵阳吓得尖叫起来,手里的打火机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黑暗中,草叶的“说话声”又响了起来,比之前更近,像是就在他的耳边:“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你跑不掉了……”

林婉儿循着尖叫声跑过来时,只看见赵阳蜷缩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眼睛”“草人”。她急忙掏出一张符纸,贴在赵阳的额头,又将随身携带的谷精草灯点亮——那是用新鲜谷精草扎成的,灯芯泛着纯净的蓝光,能驱散邪祟制造的幻象。

蓝光亮起的瞬间,四周的草叶“说话声”消失了,赵阳慢慢平静下来。林婉儿扶起他,发现他手里攥着一把沾血的谷精草,草里裹着一缕黑发,而他的眼角处,竟也出现了一层薄薄的白翳,和小花的症状一模一样。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林婉儿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她知道,赵阳不是简单的受惊,而是被邪祟缠上了,那层白翳,就是邪祟入侵的征兆。

赵阳颤抖着抬起头,眼神空洞,指着地上的稻草人,声音发颤:“老庙祝……他要我的眼睛……还有这个稻草人,里面有头骨……师姐,我们是不是不该来这里?这里的东西,太邪门了……”

林婉儿看着地上的稻草人,又看了看赵阳眼角的白翳,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老庙祝明明已经失踪了,怎么会出现在山谷里?还有这具稻草人,里面的头骨是谁的?是采药人,还是村医?

她蹲下身,检查稻草人的蜡眼,发现蜡眼上除了尸油,还有一丝淡淡的墨痕,像是用朱砂混合墨汁画上去的符咒。林婉儿心中一动,这不是普通的邪术,而是一种能“借物引魂”的禁术,施术者需要用死者的遗物和谷精草结合,才能制造出如此逼真的幻象。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在鬼眼村里,只有那个懂谷精草、又对村子的情况了如指掌的人——村长张老根。

赵阳被邪祟缠上的消息,像一阵阴风,很快吹遍了鬼眼村。村民们躲在自家屋里,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只有李四抱着生病的小花,慌慌张张地跑来找林婉儿:“林道长,您快救救小花!她刚才说看见老庙祝站在窗外,眼睛是黑洞,手里还拿着稻草人的头!”

林婉儿跟着李四赶到他家时,小花正蜷缩在床角,双手死死捂着眼睛,嘴里哭喊着:“别拿我的眼睛!我不看了!我再也不看草里的眼睛了!”林婉儿掀开小花的手,发现她眼角的白翳又厚了一层,像是蒙了一层浑浊的霜,连瞳孔都快看不清了。

“得用新鲜的谷精草熬药,再配合符水擦拭眼睛,才能暂时压制邪祟。”林婉儿从包袱里取出一小束泛着蓝光的谷精草——这是她昨天特意在山谷外围采的,没被尸油污染,还带着自然的灵气。她刚要动手熬药,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张老根带着几个村民闯了进来,手里还拿着麻绳。

“就是她!”张老根指着林婉儿,声音嘶哑得像要断裂,“她就是个妖人!赵道长被邪祟缠上,小花的眼疾加重,都是她带来的灾气!把她绑起来,献给鬼眼石像,说不定还能保住村子!”

村民们被张老根说得动了心,一个个眼神凶狠地围上来。李四急忙挡在林婉儿面前:“村长,你别胡说!林道长是来帮我们的,要是绑了她,谁来救小花?”

“救?她就是来害我们的!”张老根猛地推开李四,一把抓住林婉儿的手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师父当年就想毁掉石像,现在又来挑拨离间,想让我们村里人死光!”

林婉儿用力甩开张老根的手,眼神冷得像冰:“张村长,你这么激动,是怕我查出真相吧?采药人的衣服在山谷里,木盒里的长发是你挖开他妻子坟茔取的,稻草人里的头骨,是失踪的老庙祝的,对不对?”

张老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后退半步,却还强撑着狡辩:“你胡说!我根本没去过山谷,更没挖过坟!你有证据吗?”

“证据?我当然有。”林婉儿从袖中取出那个刻着眼睛纹路的木盒,又拿出从赵阳手里夺下的带血谷精草,“这个木盒上的纹路,是你年轻时学过的‘引魂纹’,村里只有你会刻。还有这谷精草上的血,我已经用师父教的法子验过,里面混着老庙祝的生辰八字——你用老庙祝的血和尸油处理谷精草,就是为了借他的魂制造幻象,掩盖你杀人的真相!”

张老根的身体开始发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就在这时,赵阳扶着门框走了进来,他眼角的白翳淡了些,眼神却满是愤怒:“我昨晚在山谷里,看到你埋在草下的陶罐了!里面装的是尸油,还有一本记录邪术的古书,书里夹着的纸条,写着‘用碧云灯引魂,可让亡妻还阳’——你杀了采药人、村医和老庙祝,就是为了用他们的魂献祭,让你妻子复活!”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得村民们议论纷纷。张老根见再也瞒不住,突然疯了一样,从腰间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刀,朝着林婉儿扑过来:“都是你们的错!要是你们不来,我就能让娘子活过来了!你们都得死!”

林婉儿早有防备,侧身躲开,同时掏出一张符纸,掷在张老根面前。符纸落地的瞬间,燃起一团蓝色的火焰,火焰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谷精草叶,像一张网,将张老根困在中间。张老根挣扎着想要冲破火焰,却被火苗燎到了衣服,疼得他惨叫起来。

混乱中,一个村民手里的火把不小心掉在地上,正好落在张老根之前藏在门后的尸油罐旁。“砰”的一声,油罐炸开,黑色的尸油溅得到处都是,遇火瞬间燃起绿色的火焰。火焰中,一个模糊的女人虚影慢慢浮现——她穿着破旧的嫁衣,头发散乱,双眼是两个黑洞,正是张老根难产去世的妻子。

“娘子!”张老根看着虚影,瞬间红了眼,不顾火焰灼烧,伸手就要去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虚影却没有理他,而是朝着离得最近的小花飘过去,空洞的眼眶里流出墨绿色的黏液,滴在地上,长出几株泛着腥气的谷精草。林婉儿心中一紧,急忙对赵阳喊道:“快用新鲜谷精草扎灯!只有碧云灯的蓝光能驱散她的执念!”

赵阳不敢耽搁,立刻从包袱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新鲜谷精草,飞快地扎成一盏小灯,又点燃了灯芯。淡蓝色的光芒亮起,照在女人虚影上,虚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慢慢消散。张老根看着这一幕,彻底崩溃了,他跪在地上,抱着头嚎啕大哭:“娘子!别走!我错了!我不该用邪术害你的!”

林婉儿走到张老根面前,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你妻子的执念,是被你的邪术强行唤醒的,她本可以安心转世,却被你困在这世间受苦。你杀的三个人,都是想阻止你犯错的人,你对得起他们吗?”

张老根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和烟灰,眼神空洞:“我……我只是想让娘子回来……我没想害任何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是官府的人来了——林婉儿早在昨天就托村民去报了官。官府的人走进来,看到地上的火焰和疯癫的张老根,立刻上前将他制服。张老根被押走时,还在不停地喊着妻子的名字,声音凄厉,听得人心里发寒。

火焰渐渐熄灭,空气中的腥气淡了些,只有地上残留的墨绿色黏液,还在慢慢渗进泥土里。林婉儿看着那些黏液,总觉得心里不安——她总觉得,张老根的邪术只是一个开始,鬼眼村的诅咒,似乎还藏着更深的秘密,而那个秘密,就藏在村头的鬼眼石像里。

官府押走张老根的那天,鬼眼村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林婉儿和赵阳带着村民,在山谷深处挖出了采药人、村医和老庙祝的尸体——采药人的尸体被埋在他妻子的坟旁,手里还攥着一束未被污染的谷精草;村医和老庙祝的尸体则被藏在一个山洞里,身边散落着被撕碎的邪术古书。

林婉儿用新鲜谷精草熬了药,给小花和其他眼生白翳的村民喝下。神奇的是,药汁刚入喉,村民眼角的白翳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小花也终于能看清东西,抱着李四的脖子哭着说:“爹,我再也看不见草里的眼睛了。”

村民们提着心终于放了下来,忙着打扫村里的血迹和枯萎的谷精草,准备恢复往日的生活。只有林婉儿始终放不下心,她总想起师父临走前说的话:“别信石像的眼睛。”还有赵阳在山谷里看到的——张老根埋在草下的,除了尸油和古书,还有一颗从外面买来的“鬼眼”。

“师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山上啊?”赵阳收拾着包袱,眼角的白翳已经完全消退,可他总觉得眼睛里还有些不舒服,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爬。林婉儿没回答,只是盯着村头的鬼眼石像,石像在雨中泛着冷硬的光,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像是在呼吸,不断吸进周围的雾气。

“你有没有觉得,石像的眼窝好像比之前深了?”林婉儿突然开口。赵阳凑过去一看,果然,石像的眼窝像是被人挖过,边缘的岩石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就在这时,村里突然传来一阵惊呼,两人转头一看,只见村民们围着一片刚清理干净的空地,脸色惨白——空地上不知何时长出了一片谷精草,草叶泛着诡异的蓝光,叶片上竟映着人的脸,每张脸的眼睛都是空洞的。

“是诅咒!诅咒还没结束!”有村民尖叫着逃跑。林婉儿急忙跑过去,蹲下身查看谷精草,手指刚碰到草叶,就感觉一阵刺骨的寒意,草叶上的人脸突然动了起来,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喊“救命”。

“这不是普通的谷精草,是用魂魄养的‘鬼草’。”林婉儿脸色凝重,“石像里的邪祟被唤醒了,张老根的邪术只是引子,它真正的目的,是用村民的魂魄喂饱自己!”

话音刚落,村头传来一声巨响,石像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眼窝里涌出黑色的黏液,黏液落在地上,瞬间长出一片又一片泛着蓝光的谷精草,草叶上的人脸越来越多,哭声、喊声从草叶里传出来,像是有无数魂魄被困在里面。

赵阳突然捂住眼睛,疼得倒在地上:“我的眼睛……好疼……好像有东西要出来了!”林婉儿急忙扶住他,掀开他的眼皮,只见赵阳的瞳孔里,竟映着石像的影子,影子的眼窝里,一颗墨绿色的“鬼眼”正在慢慢转动。

“是鬼眼!它在吸你的魂!”林婉儿终于明白,赵阳昨晚在山谷里,不仅被幻象缠上,还被鬼眼标记了。她从包袱里掏出师父留给她的最后一件法器——一盏用百年谷精草扎成的“镇魂灯”,点燃灯芯的瞬间,淡金色的光芒笼罩住整个村子,草叶上的人脸开始消散,哭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可石像的晃动越来越剧烈,眼窝里的鬼眼突然飞了出来,朝着林婉儿扑过来。林婉儿举起镇魂灯,金色的光芒与鬼眼的墨绿色光芒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响。鬼眼被光芒困住,却不甘心,突然分裂成无数细小的黑虫,朝着村民们飞去——那是被邪祟吞噬的魂魄,现在要反过来吞噬活人。

“用新鲜谷精草堵住口鼻!”林婉儿大喊着,自己却扑向石像,她发现石像的背后,刻着一行被苔藓覆盖的字:“万魂填眼,邪祟出世。”原来,鬼眼村的诅咒根本不是天灾,而是有人故意将邪祟封在石像里,每年用谷精草供奉,其实是在喂饱邪祟,等邪祟吞噬够一万个魂魄,就能冲破石像,危害人间。

赵阳忍着眼睛的疼痛,抓起地上的桃木剑,朝着石像的眼窝刺去:“师姐,我来帮你!”桃木剑刺入眼窝的瞬间,石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眼窝里的黏液喷涌而出,林婉儿趁机将镇魂灯塞进石像的眼窝,金色的光芒从石像内部炸开,石像开始慢慢碎裂。

“快走!石像要塌了!”林婉儿拉起赵阳,朝着村外跑去。村民们也纷纷跟着逃跑,身后传来石像碎裂的巨响,无数黑色的虫子在光芒中消散,草叶上的人脸也终于消失,山谷里的腥气渐渐被雨水冲淡。

等一切平静下来,村民们回到村里,只见石像已经碎成了一堆乱石,乱石中间,那盏镇魂灯还在燃烧,灯芯旁放着一颗已经失去光泽的鬼眼。林婉儿捡起鬼眼,发现里面竟映着一张熟悉的脸——是师父李承道年轻时的模样。

“原来,师父早就知道……”林婉儿喃喃自语,她终于明白,师父当年路过鬼眼村,不是偶然,而是特意来压制邪祟,收她为徒,也是为了让她将来能彻底消灭邪祟。

几天后,林婉儿和赵阳离开了鬼眼村。村民们在石像的废墟上,种满了新鲜的谷精草,他们说,要让这些草吸收干净村里的阴气,再也不让邪祟回来。

可没人知道,赵阳在夜里,偶尔还会梦见草里的眼睛,那些眼睛盯着他,像是在说:“还没结束……我们还会回来的……”而林婉儿口袋里的鬼眼,在月光下,偶尔会闪过一丝微弱的绿光,像是一颗沉睡的种子,等待着下一个苏醒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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