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罐火车上的滋味很不好受，尤其是对三位需要参演的女同志极不友好，她们想上个厕所都很不方便。文建凡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给布帘子多加上一层防护，不是要防着谁，而是尽量不让女同志感觉到尴尬。
王玉梅是老戏骨了，文建凡一点都不担心，许向阳只有一段戏，而且是文建凡亲自陪演，更不需要担心了，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一个叫盖晓玲的女演员。
“嗨，米斯特文，是不是见我很面熟啊？你想想，咱们可是同过学的哦。”
盖晓玲的招呼打得有些莫名其妙，文建凡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女演员愣了愣神，“你是我同学？你见过我？”
“卢卡斯可是经常和我提起你来着，他还想泡我呢。”盖晓玲提到了卢卡斯。
“你是加州的毕业生？不好意思啊，那时候我老实，除了几个朋友，我不怎么进行社交活动。”文建凡有些恍然，亚裔的同学在老美读书的虽然是少数，但文建凡都不怎么认识。
“呵呵，你那时候太忙了，不是在学习，就是忙着拍戏，当然不会注意我这个小人物啦。要不是你那时候太忙，而且毕业又太快了，我还想请你帮忙给我个小角色的。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盖晓玲，英文名盖克。”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热情的伸出了右手。
“怪不得我说推荐我的同学演这个毓秀，领导们都同意，原来伏笔在这里啊。不过这个角色不好演啊，村姑、哭坟、你和王老师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烈士家属的下意识反应，我那里有一些战友送烈士证明时的日记本，你可以参考一下。”文建凡虚握了一下盖晓玲，然后又转向王玉梅老师和许向阳，“王老师，这次拍戏会很辛苦，麻烦您老啦。向阳，帮我照顾好王老师啊。”
“嗯。”
“不辛苦，只要戏拍得好，再辛苦也是值得的。”王老师点头笑了笑。
“建凡，你认识那女孩啊？”老邓朝着文建凡眨了眨眼睛。
“算是认识吧，加州的同学，不熟。”文建凡敷衍道。
“身在异国他乡，自己的同胞你怎么能不熟呢，是不是身边的洋妞儿太多，尽想着为国争光了？”杨俊勇调侃道。
“扯淡呢，那时候还不满十六岁，还属于未成年，犯法的。再说那些洋妞儿看着还行，可你让她们把脸上的妆卸掉试试，满脸的雀斑看着就让人难受。而且她们的汗毛比我的汗毛长了好几倍，毛孔又粗，实在是不咋地。”文建凡吐槽着西方美女的弱点。
那一边许向阳和盖晓玲也聊到了一起，喜欢一个人，就要全身心的投入，就要了解他的过往。盖晓玲欣赏文建凡的才华，许向阳是什么都喜欢，哪怕是那条伤残了的腿，那也是神圣的。
“你知道么，他要是个白人，早就拿到奥斯卡最佳导演奖了，那可是老美的最高荣誉啊。一部《终结者》就赚了几亿美元票房，还有那部《这个杀手不太冷》也有一亿多美元的票房，啧啧，咱们上课的时候，还要拿他拍的戏做分析课呢。他要是不回来，绝对是好莱坞最当红的导演之一，那么多电影公司都想与他合作呢。”盖晓玲说的这话还真不是吹捧，只要文建凡能每年都拍一部高水准的电影，奥斯卡奖项终究会要发给他的。
“那他还回来干嘛呀？在那边拍戏不就好了么？”这话是王老师问出来的。
“是啊，我当时还想毛遂自荐来着，可惜啊，他回来了。”盖晓玲也无法理解文建凡的行为。
“我说他这么年轻就敢自己导戏，还以为他是后边有人呢。”王老师是明白人，不是谁都能真正的导演一部电影的，里面的道道太多了。
“您别看他年纪小，他是我们中戏的老师呢。”许向阳第一个不服气的为文建凡辩护。
“嘿嘿，去老美一年，就能直接拿到加州电影学院的研究生毕业证，他是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的一个。”盖晓玲也夸起了文建凡。
闷罐车厢里大家三五成群的坐着聊天，李军成了最受欢迎的人，“当初我们连拉到边境线上的时候，也是坐的这种闷罐子车厢，尿急了直接就对着通风口撒，刚开始我们还以为是过去吓唬吓唬越南人，让他们知难而退，没成想真的要打仗，而且是八十一公里的大穿插。我们团战士加民工一共三千多个，每个人都背着五十多斤的装备，走的还全是山路，人都累傻了。只要前面的尖刀连开路，我们趴着坐着靠着就能睡着。”
“你们背了些什么呀？这么重。”
“这还叫重啊，连长他们每天训练就是一百斤的装备。咱们打穿插，要等到交通线打通了才会有补给，十二个小时要赶到八十一公里的841高地。连长他们本来是跟着361团出发的，结果361团先走了，还走错路了，等我们赶到宗梅的时候，连长他们都已经收拾完宗梅的敌人，还做了好些饭等着我们呢。”
“你说点后面的吧，前面的我们都听过了。”
“那我就给你们说说咱们连长带我们打346师吧。”李军拿着象棋当山峰，摆起了龙门阵，“咱们这围困阵的漏洞太大，连长派了两个排把北面的缺口堵上，自己带着两个班守在水路......等到了早上，那怀的敌人还守在山头负隅顽抗，他们也真是顽强，极少有投降的，除非是负了伤，实在走不动。”
“你们打得蛮顺利的嘛，怎么战损比还那么大啊？”
“你以为个个领导都和咱们连长一样机动灵活啊！咱们在越南打战，那是敌人的地盘。他们的老人、妇女、小孩都有武器，兄弟部队都躲着越南人走，不主动梳理自己的防区，那能有个好？越南人全是自动火器啊，一挺重机枪一梭子就是一百发子弹，冲锋枪一个弹匣三十发子弹，他们还有枪榴弹和迫击炮、改平射的高射机枪，一千五百米的有效杀伤距离，三个敌人就能守住一个山头，打出一个连队的气势来，而且你们看外面的山就知道了，喀斯特地貌，山洞特别多，随便把守一个隘口，多少人马都得歇菜。还有地图的问题，好些带路的参谋拿的也是当年法兰西统治时代的地图，自己都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一个偏差就是十几公里，咱们前两天整个部队的伤亡就高达四千人以上。总之，咱们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越南人也不是一般的顽强和勇敢，他们不仅装备比我们好，而且他们连着打了三十年仗，又熟悉当地的地理环境，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游击战打得贼溜。”
文建凡懒得搭理他们，他正在和几位副导演商议拍摄计划，整个剧组八一厂带了五部摄影机，文建凡让老罗带来了三部摄影机，胶片一百盘，要的就是拍出精品。
“小文啊，这么多场景，要不你给几个导演分一份任务？”一个八一厂的领导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有时候装聋作哑也是一件好事，文建凡现在就装作没听到。战争的场面要逼真，不能随手对付，包括战士们牺牲时的都不能有多余的动作。所谓细节决定成败，两个多小时的电影要让观众憋住尿意一口气看完，就坚决不能有让人出戏的情节。
“小文。”
“领导，我能拍好的。我拍这部戏的目的不是为了荣誉，而是为了祭奠那些牺牲的烈士。”文建凡又闭上了嘴巴。
火车到了富宁县，大家集体下车，这里再往南就到了那坡县，那坡的另一边就挨着国境线。一卡车的鞭炮、香、烛、纸钱和烟酒，是文建凡为自己的那些战友准备的贡品。没上过战场的这些人又怎么会知晓他的心理呢。
“哟，这烈士陵园修建得真漂亮啊。”总会有一些不合时宜的声音发出来，再怎么漂亮的地方，烈士的英魂能感受得到吗？
鞭炮铺开，香和烛都点上，文建凡亲手点燃了鞭炮的引线，“战友们，我又来看你们了。”
文建凡喃喃自语，很多很多都是文建凡不认识的战友，插上一支香烟，倒上一杯烈酒，那句“烈士陵园见”的话语仿佛言犹在耳。
默默肃立了许久，文建凡才缓过神来，朝着自己的同学和学生说道：“知道么，这样的烈士陵园，我们的边境线上有二十四个，有些烈士墓甚至就是个衣冠冢。拍这部戏，我的目的只有一个，纪念这些为国牺牲的战士。五百元的抚恤金就是一条人命，哪怕是副师长牺牲了，也才八百元。当兵打仗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国富民强，为的就是祖国不会忘记。同学们，你们或许只有一点点小小的戏份，或许只是一个小小的群演，但请不要忘记，你们演绎角色代表着我身后长眠在二十四个陵园的将士们。”
留在前线的部队还有很多，不少人还和文建凡打过交道，或是并肩作战，或是被他解救出来的指战员。他们都想方设法过来和文建凡见上一面，只为了聊一聊战友情。
文建凡没时间闲着，给演员们进行集训，指导某一段剧情，当刘指导员再次找上门的时候，文建凡只问了他几句话，“你的人物小结呢？他在整部戏中的心理活动你有没有写下来仔细揣摩？这是我的第二剧本，就是你融入连队之后的战时表现，如果你连第一剧本都演绎不好，你凭什么找我要这个剧本？就因为你是高干的女婿？在我的剧组，一切凭实力说话。”
高干，高干子弟又如何？我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我做任何事。文建凡就是这么硬气！
坚持训练了一个礼拜，各种枪械都让演员过足了瘾。一月十三日，电影终于要开机了。按照港人的习俗，拜关二哥，揭红布。第一场戏就是副师长给全团开战前动员大会，请来的居然不是正牌演员，而是真正的李副师长，那个带着363团长途奔袭的李副师长。
“第一次参与拍戏，演的还是我自己，我在台上比你们坐在台下的还要紧张。”李副师长先是自嘲了一番，随即点了点头，示意准备好了。
“卫国军魂第一场第一幕，艾克训。”文建凡一声令下，电影正式开拍。
第一幕一共拍了三遍，文建凡希望能够一镜到底，自然需要李副师长能声情并茂，再加上手部的动作来增加战争带来的压迫感和解放军即将猛虎出笼的气势。
“好！”文建凡叫出了声，“谢谢，谢谢您了，李师长。”
“不客气，不客气，小文啊，你还真的是能文能武啊，部队少了你这员干将，是我们的一大损失啊。拍完戏到我师里来做个参谋，怎么样？”李副师长马上就要扶正了。
“别，谢谢您的好意，我现在腿伤还没好，走不了长路，不然我也不会选择退役。”文建凡朝左腿指了指，“伤到了腿部的神经，脚后跟离地有点困难。现在我也挺好的，在中戏教书呢，当导演只是不想忘记这场战争。”
“好吧，有什么困难就和我说，能满足你的，尽量满足你。”李副师长拍了拍文建凡。
拍摄继续进行，文建凡又去了即将拍摄的战地现场。这是一个全是泥土的大山，周围也是山连着山。八一厂五月要拍摄《长排山之战》，上级有交待，山洞之类的战争场面尽量不要拍。
“被山洞的敌人偷袭一定要拍，谁还没被越南民兵偷袭过啊？我们是穿插部队，搞两个班掩护，部队继续前进就行了。”文建凡对上级要跳过一段剧情的安排很不满意，不管用不用得上，他是一定要拍这一段的，毕竟这不妨碍长排山之战的拍摄。
部队里配的军事顾问也赞同文建凡的拍摄计划，都是上过战场的，部队在各处的险地被越军偷袭是常事儿，总不能别人挨了子弹你就不会挨了吧。
舟桥部队的计划文建凡到底还是没有用，毕竟桂省这边不需要跨过红河，一切还是按照文建凡的计划来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