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梁国颖阳镇南王府的槐荫下,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白。夏国太子明瑞身着赤金暗纹锦袍,袖摆处绣着展翅玄鸟,随侍在侧的宫人捧着鎏金匣,匣中隐约可见半卷青竹简。镇南王如宗负手立于九曲桥边,紫色锦袍上的蟒纹在槐叶间隙漏下的光斑里若隐若现,腰间羊脂玉佩随动作轻晃,发出细碎声响。
“太子这般招摇过,也不怕旁人看见?”如宗转身时指尖掠过石栏上的青苔,目光扫过明瑞身后的鎏金匣,语气疏淡却暗含锋芒,“花月谷一事,本王纵有心想相助,也怕坏了陛下的密旨。”
明瑞抬手示意宫人退下,径自上前两步,袖中檀香混着槐花香扑面而来:“孤听闻镇南王与花月谷主有姨甥之亲,若能行个方便——”他忽然压低声音,“孤可助王爷登上储君之位。梁国丞相乃孤授业恩师,这朝堂之上……”
如宗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的螭纹,忽而轻笑出声。蝉鸣骤起,槐叶簌簌落在他肩头,倒像是给这声笑覆了层薄纱:“太子可知,陛下前日刚赐了本王‘忠勤’金匾?”他转身望向池中锦鲤,红鳞在水波里碎成金箔,“何况花月谷主既是本王的姨母,又是本王表弟立渊世子的母亲,若知本王拿此事做交易。。。恐怕。。。”
明瑞却不退让,从袖中取出半幅舆图展开:“王爷看这颍州布防图,若花月谷能为贵国所有,不对,是整个颍州,那王爷在朝中也有些底气。”他指尖点在图上朱砂标记处,“至于密旨——当今如宁太子地位并不稳固,王爷若能握有夏国铁骑后援……”
风突然转了方向,槐花落进如宗的茶盏,浮成一片碎金。他盯着明瑞眼中灼灼的光,忽的想起今早收到的密报:皇帝昨夜急召如宁入宫。指尖的玉佩越攥越热,那螭纹竟硌得掌心发疼。
“太子既来了,不妨在府中留宿几日。”如宗将茶盏搁在石桌上,茶汤晃出边缘,在青石板上洇出深痕,“花月谷的事……容本王再想想。”远处廊下,侍立的长史正低头整理案上的密旨卷轴,明黄绢帛上“不得轻动”四字被风掀起一角,又迅速压下。
明月爬上远处山脊时,崔哲与季月并肩在大营内漫步。帐外蝉鸣渐弱,唯有灯火将两人影子拉得老长。
营帐内烛火摇曳,世子刚从昏睡中醒来,正就着公主递来的青瓷碗喝米粥。季大人已在帐中静候两个时辰,腰背挺直如松,目光时不时落在案几上未拆封的军报上。
“季大人久等了。”世子将空碗搁在案几,抬手理了理衣襟,缓步走到季大人面前,“想必世子妃已同你说明情况。”他抬手示意对方落座,袖口暗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颍州局势,季大人路上应已有所耳闻。”世子指尖轻点桌面,声音低沉,“这知府之位如烫手山芋,大人可做好了接招的准备?”
“微臣蒙陛下隆恩,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季大人双手接过世子递来的茶盏,指尖微微发颤,青瓷盏底与案几相触,发出细碎的轻响。
世子凝视着对方垂落的衣袖,忽而想起郭淮之前在洋州时提到的细节——季大人身上有一枚不明的刺青。
夜色渐浓,大营外士兵来回巡逻的脚步声不断。世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玉扳指,凝视着案前躬身的季大人:\"梁邺两国陈兵边境,满城百姓如惊弓之鸟。季大人久经官场,可有破局之策?\"
烛火在铜鹤灯里摇曳,映得季大人额头青筋微跳:\"回禀世子,这场风波根源尽在花月谷。当务之急,是回应天下关于谷中秘宝的传言。\"
\"花月谷?\"世子霍然起身,玄色锦袍扫过案几发出轻响,\"本世子与世子妃都曾进入花月谷,早将谷中地势绘制成舆图呈送朝廷。那不过是座寻常山谷,何来秘宝之说?\"他冷笑出声,眼中满是疲惫,\"为何连季大人也信这些无稽之谈?\"
季大人端茶的手微微颤抖,茶汤在白瓷盏中泛起细密涟漪。更鼓声透过营帐,将夜色切割成碎片。忽然,公主轻步上前,素手将雪色鹤氅披在世子肩头,袖口的珍珠流苏随动作轻晃:\"季大人深夜造访,想必不只为寒暄。\"
话音未落,季大人\"扑通\"跪倒在地,苍老的声音带着哭腔:\"世子恕罪!臣曾命小女季月在秀水镇暗中监视世子行踪...\"他额头紧贴地面,声音颤抖着,很是不安!
世子眸光微凛,与公主交换了个眼神。公主款步上前,素白指尖轻抬:\"季大人请起。世子胸怀若谷,岂会记挂旧事?如今局势吃紧,正是用人之际,还望大人尽心竭力,莫辜负朝廷和世子的期待!\"
季大人颤巍巍起身,袖中帕子反复擦拭眼角。世子忽轻笑一声,解下腰间羊脂玉佩:\"听说大营里都在传崔将军与令爱的婚事。仓促之间无可馈赠,这玉佩权当贺礼。\"公主亦解下颈间双鱼玉佩,两块玉在烛火下映出温润光泽。
\"这...这如何使得!\"季大人慌忙要跪,被公主伸手拦住。她眼角带笑:\"宫中赏赐的云锦罗裳堆成山,世子总说可惜了这些料子。听闻季姑娘与我身形相仿,明日便让可安送些过来。\"
见季大人仍在推辞,世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季大人莫要推辞,经营茶水铺子营收不及之前,下午世子妃见您这些行礼太过寒酸,这点心意,还请收下。\"帐外夏风呼啸,却吹不散三人之间渐渐缓和的气氛。
西都,皇宫
夏日的梁国皇宫殿内,蝉鸣声透过雕花窗棂碎成金箔,铜鹤香炉里焚着避暑的龙脑香,冰盆置于廊下发出细微的融水声响。梁国皇帝斜倚在龙椅上,指节轻叩着御案上那封吴国秦王的密信,蜡封裂痕处还凝着暗红的印泥,宛如一道未愈的伤口。
\"礼部拟的仪典规格是否妥当?\"皇帝忽然开口,目光扫过阶下垂手而立的礼部尚书。那人慌忙展开卷轴,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意:\"回陛下,按亲王迎娶郡主之礼,太子殿下需率三百仪仗队,携聘礼三十车......\"
\"三百人?\"皇后捏着帕子的手骤然收紧,翡翠护甲在袖口晃出冷光,\"如今边境局势紧张,何况邺国虎视眈眈,三百人怎么能护送周全?\"她望向首座的圣上,眼底尽是忧色,\"更何况那清儿郡主......终究是吴国人。\"
殿内气氛骤然冷凝。如安长公主轻拨琴弦,《流水》的曲调在弦上戛然而止。她素白的广袖拂过案头的舆图,指尖停在颖阳与花月谷交界之处:\"母后忧虑不无道理。镇南王陈兵五万于颖阳,原是为震慑吴国,可这秦王突然来信说'婚约如期,勿生嫌隙'......\"她抬眸看向圣上,眼角眉梢俱是锋芒,\"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兵部尚书往前半步,铠甲在青砖上擦出刺耳的声响:\"陛下,末将以为应让镇南王先遣两千轻骑入城,一来确保太子安全,二来探探吴国虚实。此外花月谷之事……\"
\"不可。\"御案后的帝王突然抬手,指节敲了敲那封密信,\"秦王在信中说已派亲卫护送郡主,又言'两国姻亲,当以礼相待'。若此时增兵,反倒坐实了我方猜忌。\"他目光转向阶下静立的白衣青年——梁国太子如宁,后者正垂眸盯着御案上的蟠螭纹,墨色广袖掩住了指尖的紧握。
\"传旨下去,\"圣上忽然起身,龙袍扫过御案上的舆图,\"太子仪仗按礼部所拟,但加派暗卫三百随队。镇南王所部朕已秘旨让其暂驻颖阳,若无朕旨,不得轻动。\"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冷肃,\"另外,着人告知吴国秦王,就说朕念及两国姻亲,特准太子在颖阳行馆增设防卫。\"
殿外忽然掠过一阵穿堂风,卷起廊下的竹帘。如宁抬头时,正看见窗外的石榴花被风吹得簌簌作响,那抹嫣红映在他眼底,恍若去年在天印书院初见清儿时,她鬓边那抹红。
此刻殿内众人仍在议论细节,皇后又往他腰间塞了个鎏金香囊,里头装着驱毒的药材,“花月谷人擅长施毒,虽说如宗密信做实花月谷主是您姨母,但此刻国家大事高于亲情,所以还是得当心些。”
如安长公主则将一卷兵书悄悄塞进他袖中,指尖在他掌心轻叩三下——这是他们幼时的暗号,意为\"谨慎行事\"。她轻声说了句,“防吴国人,更要防镇南王。”
殿内的铜钟忽然轰鸣,惊起满树蝉鸣。如宁随着圣上升起的御辇跪下时,看见自己的影子被夏日的烈阳拉得老长,与阶下群臣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宛如一幅斑驳的棋局。而他,即将成为这盘棋里最显眼的一枚棋子。
深夜里,世子看着桌上的军报,还有军报下面的书信,没想到最近发生这么多事。
公主宽衣解带准备就寝,此时打开书信的世子,猛然发现,清儿即将到达颍州。
“贞孝,朝廷与梁国联姻之事怎么提前那么多?”世子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公主。
“刚刚困意来袭的公主侧过身望向世子,”这些是下午晚些时候送来的,没想到乐安疏忽竟混放到一起了。”
烛火在铜雀灯里跳了三跳,世子指尖捏着信纸的纹路骤然发白。公主见他指节泛青,已从床榻坐起,藕荷色寝衣滑落在肘弯,露出半截欺霜赛雪的小臂。她伸手取过床头冰鉴上的缂丝纨扇,指尖刚触到扇面上衔着灵芝的瑞兽刺绣,忽听世子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闷响。
\"清儿的送亲队伍明日将到达颍州码头。\"世子忽然将信纸按在军报上,朱砂批注的\"梁军压境\"四字被压得变形,\"年前才议定的婚期,如今突然提前数月......贞孝,我没记错如宁表弟跟清儿也就是几日之缘,虽说我早已知晓此事,但未曾想到竟在这个节骨眼上。\"
纨扇在掌心熨出微汗。公主垂眸望着扇面上金线绣就的瑞兽,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影:\"乐安素日最是细心。\"她忽然抬眼,鸦青色瞳仁映着烛火,\"这几日有些疲惫,许是这才乱了手脚。渊哥哥莫要动怒。\"
窗外夜风吹动槐叶,送来远处山风的幽凉。竹帘外忽有流萤掠过,在廊下石几上的冰盆里投下细碎磷光。世子忽然伸手扣住她手腕,纨扇\"啪\"地展开又合拢,扇骨敲在冰盆沿上发出清响。公主嗅到薄荷混着冰片的冷香,却见他喉结滚动,目光灼灼落在她眉间:\"如宗表兄改了布防,表面上无异,但这颍州又多了些来路不明的青年!\"
她静静看着他,忽然用另一只手抚开他攥紧的指节。世子这才惊觉自己用力过甚,触到她腕间温润的玉镯,上面刻着\"永以为好\"四字。公主将他掌心按在自己心口,隔着寝衣仍能感受到细微的跳动:\"那又如何,这海州守军已向颍州进发,渊哥哥不用多虑。”
世子忽然抓住她指尖,抵在唇边轻吻。烛花\"噼啪\"炸开,他望着她眼底倒映的自己,忽然低笑一声:\"原来我的公主殿下,竟成半个我了!\"
公主任由世子将她拽入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未褪的香味,听他在发间低语:\"待清儿明日到达,替我好生招待。\"
此刻,大营的高地上崔哲和季月依偎在一起。
“哲哥哥,今日听到灵儿他们说起花月谷的事情,还是为您担忧,先前的那些伤口可疼痛?”
“那是好多了,随行里有名医,这些伤口算不了什么!”
“明日我跟父亲便前往颍州城,想必十分的忙碌,我自然不能陪在你身边,那你得照顾好自己,千万别再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