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神京城,镇南王府。
“咚咚咚——”
府外有人用力拍打铜环。
门房打开门。
却见一个宫婢满脸焦急,发疯地掠进王府。
动作惊醒了王府长史。
走廊里,宫婢颤声道:
“太上皇晏驾了。”
轰隆隆!
王府长史如遭雷劈,险些栽倒在地,脸色极度苍白。
他踉踉跄跄跑进寝殿,就见镇南王从拔步床上跌落,目光空洞无神,呆滞如木偶。
王爷听到了宫婢的声音。
俄顷,幕僚供奉纷纷踏入正殿,众人惴惴不安。
镇南王纹丝未动,突然弯腰咳嗽,继而不停干呕,口中鲜血一串串滴落,整个人止不住地抽搐。
悲伤到极致是哭不出来的。
“我要见父皇。”镇南王突然如行尸走肉一般朝外面跑去。
幕僚供奉立刻抱住他。
幕僚哽咽道:
“王爷,连夜离京!”
镇南王还在抽搐挣扎。
“王爷!!”长史怒吼了一声,抓住镇南王肩膀,嘶声道:
“太上皇驾崩了,贾指挥使还在高丽,咱们必须逃回南疆大本营,太上皇他老人家的遗愿肯定是希望你尽快回南疆,继而联络贾指挥使。”
说罢吩咐供奉强行拉拽王爷,朝王府后院奔袭而去。
逃出一条街,王府正门报丧喧嚣声大起。
供奉们心急如焚,背着镇南王飞檐走壁。
骤然,众人汗毛倒竖。
灯火阑珊处,一位老态龙钟的常服老者静静屹立。
他跪伏在地,恭敬道:
“祖殿姜二叩见王爷。”
王府供奉们浑身冰凉,血液都近乎凝滞,尽管己身已是指玄境十重巅峰,可面对这个老人有一种蚍蜉见青天的渺小之感。
那是无法言喻的压迫感,只是站在那里,便让他们几近窒息。
姜二保持着叩拜的姿势。
他和祖殿镇守刚刚看到太上皇遗体,陛下便下令,邀请镇南王进宫。
寂静街角,气氛僵硬如铁。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足有两盏茶时间,御马监掌舵兼六宫大监魏永忠率领内侍女官浩浩荡荡而来。
他注视着形如雕塑的镇南王,悲声说道:
“王爷,太上皇生前最疼爱您,您这是做什么?不谒遗体?不参加国葬?大乾苍生会戳您脊梁骨,光明正大唾骂您不孝啊!!”
“来,护送镇南王入宫。”
魏永忠说完朝祖殿镇守恭敬抱拳,随即闲庭信步,慢慢走远。
陛下不再是那个政变成功不敢处置太上皇的优柔寡断之君,如今的陛下独断专行,霸气无双,若让镇南王逃走,那才是史书笑柄!
早早离京不就行了?偏偏在京师逗留,以为在太上皇的帮扶下能攫取利益笼络朝臣?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丑正一刻。
宁荣街万籁俱寂,荣国府东西角门,秀才双鞭等人脚步匆忙,一方面下令让各个锦衣卫先行撤离神京,另一方面让武道巨擘易容换面,死死盯梢两座皇子府。
突如其来的惊天噩耗,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街角传来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三位百岁高龄的老人缓缓走来,步伐虽小,速度奇快。
其中两位是祖殿守门人姜六姜七。
另一位须发雪白,气息恐怖,真正以血肉之躯比肩神明。
他们来到荣国府,同样是一言不发。
就这样僵持了两刻钟,魏永忠率人纵马奔袭。
他冷声道:
“狗胆包天,锦衣卫的情报触手都伸进宫苑了?”
从时间上推断,锦衣卫肯定买通了后宫奴才,得到消息后做出准备。
魏永忠懒得废话,肃声道:
“陛下口谕,十天之内,必须让贾环返京,向太上皇灵位致以沉重哀悼!”
“至于贾家和锦衣卫都不要蹦跶了,都是瓮中之鳖,杂家劝你们留在京师,敢有逃跑的念头,刀剑无眼,届时死得更凄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人心都在万岁爷这里,尔等莫要有邪念。”
“皇权鹰犬,给杂家老老实实候着!!”
魏永忠说完调转马头,潇洒离去。
那可是贾奸佞的心腹大将,他魏永忠照样居高临下俯瞰,训他们跟训狗一样,这就是形势!
想逃?逃得出京畿,是大乾朝廷无能!
贾奸佞,老老实实回京引颈受戮,晚一天,屠尽贾家和锦衣卫!
期间胆敢逃窜或者大肆破坏,照样屠!
等你返回京师,八位镇守随便挑一位,就能让你化作灰烬!!
.......
五更天。
中枢重臣们被一个个内侍从家中唤醒,相继赶赴皇城东宫。
这时,巍巍紫禁城正式敲响丧钟,悲恸恢宏的钟声响彻不绝,借此昭告天下。
太上皇姜玖龙驭上宾,归于无极。
东宫大殿,一尊灵柩放置在正中间,景德帝跪倒在灵柩旁边抽噎,以内阁首辅杨太岳为首的重臣们扑通跪地,悲伤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们是发自内心地悲痛。
太上皇从登基到退居东宫,在位太久了,深深刻在臣民心中。
昨日还龙行虎步精神抖擞,今日却......
俄顷,镇南王趋行入殿。
景德帝蓦然冲上去,一把抱住镇南王,哭嚎道:
“皇弟,皇弟,父皇没了,咱们的父皇没了啊。”
镇南王如灵魂出窍的血肉傀儡,一动不动盯着灵柩。
景德帝嚎啕大哭,泪如泉涌。
镇南王强行推开他,膝行到灵柩前,握住父皇冰冷的手腕,轻轻放在脸上摩挲,整个身躯剧烈抽搐,鲜血自口中涌出。
望着这一幕,重臣们心中动容,悲恸到无以复加,竟然流淌着鲜血。
景德帝不顾其它,只是放声哭泣。
过了许久,内阁首辅眼眶通红,在灵柩前磕了几个响头后,拉起景德帝颤声道:
“陛下,商议太上皇身后之事。”
诸公纷纷磕头请求。
景德帝早有此意,可还是爬到灵柩前死活不动弹。
迫不得已,首辅请来尹皇后和宗人府的皇族老一辈,经过长达一个时辰的苦谏,才拉走形容枯槁的皇帝。
君臣悲恸万分,齐齐走进偏殿,独留镇南王握着父皇的手腕,久久沉浸在痛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