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钧心虚。
确实没有了反驳的底气,他不敢再吭声,低头啃着馒头。
刘武眼见着气氛不对,也不敢再说话了。
低头安静的啃着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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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澜吃完了饭,与馒头铺老板,说了个地址,付下定金,请老板每隔三日,送一份蟹黄汤包给她。
“……我这样,应该不会影响老板的生意吧?”
馒头铺老板连连摆手:“不会不会,当然不会。”
他手里捧着宋澜给的金元宝,激动的快要落下泪来。
太好了!太好了!
月娘的病,很快就会有救了!
馒头铺老板此时看着宋澜,就像是在看大恩人一样。
宋澜略迟疑了片刻:“城东那家回春堂,有个姓安的大夫,比较擅长疑难杂症,不过,治病的手法可能会比较难以让人接受,你若是不害怕的话,尽可以带着人过去看看。”
馒头铺老板闻言一愣。
他不解道:“您怎么知道,我家中有人生病?”
还是疑难杂症……
宋澜挑眉:“我如果说,我会算命,是算出来的,老板信吗?”
老板愣了愣。
宋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祝你好运!”
随后,便没有再说什么,扭头走了。
走在路上,刘武才终于是憋不住了,开口问道:“女鬼大人,那馒头铺的老板,是有什么问题吗?”
宋澜挑眉,往刘武的脸上看了一眼:“怎么会这样问?”
“就是觉得,您不嫌路远且偏僻的,跑到这么个地方来吃东西,实在是有些奇怪。”
“而且,那蟹黄汤包,吃着也很奇怪啊!”
“那店老板自己说,是秋天时做的蟹黄酱,存到现在,可我吃着,却不像。”
刘武出身富贵,重阳时,家中免不了要办几场赏菊宴。
就算是自己家中不办,也是要到别人家里,吃几次菊花酒的。
权贵之家的往来,无外乎就是这些。
菊花宴上,自是少不了要吃蟹。
秋来天高气爽,正是蟹最肥美的时候。
那存了许久的蟹黄酱和新鲜的蟹,一蒸好就端上来吃,味道还是有些许差别的。
可正如一开始说过的,这个季节,可不是吃蟹的季节。
“那确实是从新鲜的活蟹身上,取下来的新鲜蟹黄。”
宋澜声音平静,刘武却忍不住震惊。
“啊?”
他更加不理解:“可如今这个季节,根本就不是吃蟹的季节啊!就算是他能够抓得到螃蟹,这季节不对,也是不会有蟹膏跟蟹黄的啊?”
宋澜轻笑:“所以,这是一只不同寻常的螃蟹。”
“啊?”
螃蟹还能怎么不同寻常?难道还能修炼成妖怪不成?
刘武心里只是想想,就已经觉得荒谬。
可转而又觉得,也并非没有可能。
不然,也不会出薛家这档子事儿了!
还有烤胡饼鬼!!
刘武突然觉得,自己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
晏钧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之前并没有仔细的想,再被宋澜点了几句,想到宋澜是因为什么变成恶鬼之后,便没有再敢多说话。
直到这会儿,听了宋澜的话,再回想那个馒头铺老板身上的气息,才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此处,有妖!
可是——这远不是让他感到震惊的!
最最最让他震惊的是,宋澜这段时间做的事情!!
完全跟报复谢家、章家,没有多大关系。
也不是,或许是有关系的。
毕竟,邪祟在人间为非作歹,窃取凡人寿命与气运,这事儿,章家有介入其中。
可薛家呢?
薛家与宋澜无冤无仇,但因为邪祟之事儿,宋澜还是介入了。
宋澜此时做的事儿,完全不是为了报复谢家、章家,为前世的自己出气,更不像是在弥补遗憾的样子。
反而像是……
管尽人间不平事儿。
晏钧有些慌了。
宋澜本就有百世功德加身,天道都不可打散其灵魂。
便是她上辈子,业火漫天,将章谢两家与全城的百姓全部焚成灰烬,功德都没有折损……
说明,连天道,都找不出任何问题。
可有些人,明明罪不至死!
就算他们蛐蛐了几句宋澜的不是,也可能,那些话不尽真实,不过是章、谢两家,为了损毁宋澜的声名清白,刻意编造出来的谎言,被那些口口相传……
但那也是因为章、谢两家,编造谎言在前啊!
那些人不过是以讹传讹。
固然有错,可也并非十恶不赦,宋澜却一个都没放过。
全都杀了。
如今,宋澜却又做起了积攒功德之事儿。
那这不就更难杀了吗?
百世功德加身,仍被人为的迫害出满身怨气,无法化解。
要是再加上一世功德……
这怨气,真的还能有办法散去吗?
又或者,宋澜如今再次维护起这世间,降妖除魔,说明她心底积怨已消,所以又愿意重新怜爱守护这世间了?
可宋澜身上的怨气,丝毫没有消减。
晏钧心乱如麻,完全没了主意。
宋澜,太让他看不透了。
尤其……宋澜杀了裴元始!
确切的说,宋澜是诱杀了裴元始。
平心而论,薛家之乱,真的需要裴元始舍身取道吗?
完全不需要!
宋澜完全有能力摆平。
可宋澜却选择,让裴元始去牺牲性命,换取天道对薛家的制裁。
宋澜会不会早就已经知道,裴元始就是他的分身……
因为他想要求得宋澜的原谅,所以才创造了裴元始。
只要宋澜能原谅裴元始偏见之下的口无遮拦,裴元始就不必死……
若不然,就算不死于薛家之祸,裴元始也注定是要短寿,且死于折磨的。
晏钧不知道,这是不是宋澜对他的一种回应。
宋澜是在告诉他,她不会原谅他当初的偏见……
-
“在想什么?”
宋澜到底还是拗不过刘武,又跟着人回了刘家。
只因为,刘武说,小皇帝准备将那宅子正式的赐给她,作为解决薛家邪祟之事的奖励。
让她晚些时候,再搬过去。
宋澜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
有了名正言顺的说头,这个地方,往后就是她正正经经的家了。
她再也不是寄人篱下的野鬼了。
索性也就应下了。
没想到,晏钧也一路跟着她,回了刘家。
跟着就跟着吧,这男人一直发呆,是什么意思?
“没、没想什么。”晏钧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此时身在何处,不免有些慌了。
他吞咽了几下口水:“那个、现在,现在还是白天……”
白日宣淫,可不是什么好词儿!!
宋澜轻嗤了一声:“白天怎么了?”
她忽地凑近晏钧耳边,轻声吐息:“白天也是需要饭后运动的。”
晏钧还来不及说什么,人就被推倒在了炕上。
“不……”
他挣扎了几下,却很快就被宋澜用怨气封锁住手脚,连挣扎都做不到,只能任由她强取豪夺。
可是——
门没关啊!!
晏钧一想到此时的样子,等下说不定会被哪个经过的人给看见,就窘迫的像是被凤仙花给染了色。
又急又臊。
“宋澜……”他声音不自觉的软了下来,想要出声哀求人把门关上。
却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封住了嘴。
宋澜一如既往地对他毫无怜惜。
一场掺杂着可以算是剧烈的活动结束以后,他雪白的皮肤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的,看不出来好地方。
晏钧终于重新拿回了话语权,怒斥:“宋澜,你属狗的吗?!!”
宋澜面无表情的整理着衣衫。
“不服气?”
她声音淡淡:“不服气你也可以还回来啊!”
晏钧:……
他简直要被气笑了。
还回去?
他手脚都被绑住了,更何况还是被宋澜的怨气给绑住了,他怎么还回去?!
宋澜的怨气,完全就是随着她的心意变化,他别说还回去了,他连动都动不了!!
宋澜挑眉轻笑。
动不了?
“菜就多练!”
宋澜收拾整齐,去泡了个汤,才又喊了一众少年过来唱跳歌舞。
就在里间儿,还被束缚着,动弹不得的晏钧:……
不是,就把我扔这吗?
门还没关啊!!
好歹给他披件儿衣服吧?!
奈何根本无人理会他,也没有人听得见屋里的声响。
宋澜这样谨慎的人,光天白日,哪里会不记得布置结界?
不过就是想看某些又急又羞又恼,但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罢了!
-
入夜。
宋澜让人温了一壶茶,就坐在院子里,十分悠闲的等着。
月上中天。
一阵急风皱起,带着些许水腥味儿。
宋澜抬手,点燃了旁边的檀香。
“啧!”
“上别人家做客,怎么也不知道收收味道?”
嘭!
头顶蟹壳的女子现身,二话不说,毫不客气的抬手朝着宋澜打了过去。
嘭!
眼见着身边的石桌被劈成了两半,宋澜也不急不缓。
“看来我还真是没说错,你这个人,确实不大懂得礼貌。”
“一上来连句话都不知道说,就在这里喊打喊杀。”
“会让人很不顺眼的。”
宋澜波澜不惊的样子,更是激怒了对方。
没多会儿,这院子里的东西,就被砸烂了七七八八。
“我说……”
宋澜脸色微沉:“砸坏我这么多东西,你赔,还是馒头铺的人赔?”
闻言,对方更加暴怒。
“看来你是不准备赔了。”
宋澜淡淡道:“那我就只能是找馒头铺那个人赔了。”
“就是不知道,他卖蟹黄汤包赚的钱,够不够赔的。”
“那看来,只能说封店抵债了。”
原本还要砸东西的人,瞬间安静许多。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宋澜指了指对面的石凳,让人坐下来说:“你这样站着,我看的脖子酸。”
对方却没有动,只是恶狠狠的盯着宋澜:“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们一家子都是好人,你……”
“我让你坐下。”宋澜抬眼,神色冷漠。
来人:……
莫名的,她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迫使她不得不选择屈服。
“我……”她开口想要说什么。
宋澜淡淡道:“你一只野生的河蟹,能得到机缘造化,修炼成妖,实为不易。”
“为何要自毁道行,留在凡人家中。”
“还割取自己的蟹黄给他做蟹黄汤包,让他出去卖。”
“你可知道,像你这种有道行的螃蟹,凡人吃一口你的蟹黄,都是在折寿!”
螃蟹精闻言顿时急了:“我是自愿的!”
“是我自愿割取蟹黄给他们食用的!”
怎么可能会折寿?
螃蟹精不信宋澜所说。
宋澜轻嗤了一声:“你是自愿的又如何?天道如此!那些人食用你的蟹黄,便是毁了你的修行,一报还一报,有因必有果!”
“天道可不会因为你是自愿割肉报恩,就不追究对方食人肉的罪孽。”
螃蟹精不理解。
“为什么?”
“这世间不公平之事儿,明明有那么多,为何我甘愿舍去道行报恩,反而不行?”
宋澜神色淡淡:“不知道。”
螃蟹精:……
宋澜确实不知道。
“所以,你不知道,那些人会因为吃了你身上割下来的蟹黄,而折损阳寿吗?”
螃蟹精摇头。
“我一只螃蟹,哪里知道的了这么复杂的事情。”
“可我真是自愿的!”
“没有人逼迫我!”
“更没有人诱导我!”
“他们一家子都是好人,我是为了报恩!”
宋澜挑眉:“报恩?报什么恩?”
她见螃蟹精不愿意说,轻嗤了一声:“我看,报恩是假,报复才是真吧?”
“你难道不知,因为你所折寿的那些人,最终都会化成业果,报应到那个卖蟹黄包给人吃,害人折寿的那人身上吗?”
螃蟹精顿时急了。
“凭什么?!”
宋澜不语。
螃蟹精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终是老老实实的说了。
“当初我在城外的野河里修炼,突然夜发大水,把我给冲到了岸上。”
“我被附近的渔民给捡了起来,拿到集市上卖。”
“这本来也没什么,修炼之途,本就是逆天而行,如你先前所言,我一只野生的河蟹,能有如今的道行,实为不易。”
“我只恨自己注定会落于人手,成为盘中之餐,却偏偏生出了灵智,要清醒又痛苦的死去。”
“可我没有想到的是,买了我回去的那家人,有一个小女儿。”
“她见我身怀有孕,便欲要将我放生。”
“却没想到,去往水边的时候,因为踩空了一处覆盖着芦苇的深水,不幸溺亡在水里。”
“她是为了放生我才死的!”
“我当时只恨世道不公,善良的人到最后却没有好报。”
“可我也没想过报复什么,我只想着,余生,尽自己所能,让她的家人,能够过的好些。”
“难道这样也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