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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已经是又一个天亮。一时间,杨否竟不知道自己昨晚是怎么入睡的,好像一晚上也没做梦。
座钟上的时间显示八点五十多,爷爷坐在沙发上喝着茶嚼着锅盔,眼睛一直盯着主房与套间隔墙上陷进去的那个四格窗户。
“爷爷。”杨否迷迷糊糊地喊道。
爷爷看向他这里,回道:“你醒来了,来吃点馍馍喝点茶。”随即,他站起来朝四格窗户那里走去,那里除了一些杂物还有一个很显眼的东西,那就是爷爷的录音机。“我试试这个东西还能不能用。”爷爷自言自语道,但杨否能听清。
看着四格窗户的方向,杨否问道:“奶奶和姑姑她们呢?”
爷爷一边摆弄着录音机,一边说道:“你奶奶去你太舅爷那里了,你两个姑姑还在里面。”爷爷说到“里面”的时候,杨否看到他的脑袋朝套间摆动了一下。
爷爷把录音机从四格窗户的窗台上拿下来,放在桌子上。他从录音机后面摸出一根与电视机一样的尾巴,把它的端头插在了一个有孔的盒子上。
杨否走到跟前,指着有孔的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插座。”爷爷回答。
“插座是干什么的?”杨否问道。
爷爷带着疑问的语气“啊”了一声,解释道:“插上这个录音机和电视就有电了。”
“为什么插上它录音机和电视就会有电呢?”杨否问道。
“因为它连着电。”爷爷指着有孔的盒子头顶连着的两根脏兮兮的线说道。
那两根线一直延伸进了房顶的塑料顶篷后面。本来他还想问问电视机和录音机后面的那根黑色细长的尾巴是什么,但是刚才问了有孔的盒子是什么后又产生几个问题,他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该问哪个。“哦。”他应了一声,然后静静地站在旁边看。
爷爷打开桌子的抽屉,里面放着几个磁带。爷爷拿出一个放进录音机里,然后按下按钮。没一会儿,录音机里响起了歌声。
爷爷听的歌跟杨否在听歌课上听的完全不一样,他听的歌调子听上去很怪,刚开始听着像人们在乱叫,随后就是一个人声音拉得长长地唱着,听的时间长了又觉得很放松。杨否问爷爷:“这是什么歌?”
爷爷答道:“藏歌。”
就在这时,套间里传来动静,二姑姑发出责备的声音:“哎呀,真是服了!一大清早听歌,把我们吵醒。”
随即,三姑姑也开始抱怨:“把歌关了吧,爸,我们还在睡觉呢。”
爷爷似乎是才意识到问题,不好意思地笑着道:“噢……不听了不听了,呵呵呵……”然后把录音机关掉。
坐了一会儿,爷爷转身走出了房间,去院子里干活,杨否开始研究起录音机和抽屉里的磁带来。
2
套间传来动静,二姑姑从套间房门走了出来,转身到镜子跟前开始梳头发。不一会儿,院门外传来喊声:“杨悠悠!”是一个女孩的声音。“杨悠悠”是二姑姑的学名。
听到声音后,二姑姑立马走了出去,杨否应听到她在院子里跟人说话的声音,声音听着比她跟家里人说话要开心很多。
杨否从录音机跟前走开,透过窗户往外面看,二姑姑正在说话的女孩就是之前他见过的那个漂亮姐姐……哦不对,是漂亮姑姑,因为她是姑姑的同学。
二姑姑走了回来,一边走一边还对那个女孩说:“来,先到屋里来,我刚起来……”她脸上显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等我洗一下脸。”
二姑姑急急忙忙地开始往盆里倒水,然后洗脸。那个漂亮姑姑走了进来,这时杨否发现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跟她们年龄和个头一样大的女孩,长得也很漂亮。杨否心中感叹:“果然,漂亮的女孩会和漂亮的女孩走一起。”
房间里除了二姑姑就杨否一个人,她们腼腆的眼神朝杨否这里看了一眼,漂亮姑姑后面的那个女孩问二姑姑道:“这是你弟弟?”
二姑姑回道略显尴尬地回答:“我侄儿。”
听到二姑姑说的话,漂亮姑姑和另外一个女孩都瞪大了眼睛,随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那个女孩尴尬地缩了一下身子,往后退了一步,捂着嘴笑着道:“啊?我还以为是你弟呢,不好意思。”
可能是出于本能的喜爱,也可能是出于对她奇怪行为反应的好奇,他有点承受不住这种视觉冲击,脸开始红了起来。
二姑姑很快就洗完了脸,这比她平时都要快,平时她都要在镜子面前站半天。随后,和两个漂亮女孩离开了家。杨否也不知道她们去哪儿了。
随后,没多久,三姑姑也从套间里走出来。看到杨否她问道:“你阿悠姑姑呢?”
杨否回答:“两个女孩把她叫出去了。”
“哼,又去私会了。”三姑姑坏笑道。
“什么是私会啊?”杨否问道。
“大人的事儿小孩别问!”三姑姑说道,随即,她发觉不对,更正道,“不对,应该是:大孩子的事情小孩儿别问。”
三姑姑没有像二姑姑那样梳头打扮和洗脸,而是直接坐在了沙发上,然后发起了呆。
杨否不好打搅她,就没跟她说话。他的目光又挪到了录音机上。回想起上学期听歌课上李老师放歌的画面,他突然来了感觉,想听听歌曲。看着爷爷在抽屉里放的磁带,看到磁带上画着的各色各样的人,他想知道都是这些磁带里的都是些什么歌,跟磁带上画的这些人有什么关系。刚才爷爷打开它的时候两个姑姑在睡觉,现在她们都睡醒了,他觉得可以打开听一下。
他挑了一盒磁带,上面画着穿着好看的女人以及像寻之前穿的那种方方正正衣服的男的。他把它像爷爷刚才做的那样放进了录音机里,按下了爷爷刚才按的那个按钮。
不一会儿,录音机里发出了响声,歌曲传了出来。可是,杨否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出这歌的“味道”,它完全没有自己在听歌课上听到的歌给他的那种美好的感觉。
“把录音机关了,吵死了,你爷爷一大清早听,现在你又放出来听。”三姑姑责备的声音传来。
杨否被吓了一跳,立马关上了录音机。
“你奶奶特别讨厌你爷爷听录音机,每次你爷爷听录音机都要挨你奶奶一顿骂。”三姑姑说道,说的时候还发出了笑声。
看到三姑姑笑,杨否的神经有些许放松,问道:“为什么?”
“就是因为你爷爷一大清早放歌,吵到我们睡觉了呗。”三姑姑喊道。
“哦。”杨否应道。关上录音机后他有些闲,扫了一眼同样很闲的在沙发上发呆的三姑姑,脑袋里突然冒出想要跟她说话的念头,于是问三姑姑道:“姑姑,你今天准备干什么?”
三姑姑淡然道:“我去我舅爷那里。”
“去你舅爷那里干什么?”杨否问道。
“去找我妈。”三姑姑说道。
“你妈?”杨否不加思索地疑惑道。
三姑姑突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就是你奶啊。”
杨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应道:“哦哦哦……”
“你这脑子一天都在想些啥?”三姑姑带着笑意责备道。
杨否顿时感觉有些羞愧,低着头脸红了起来。不过话说回来,三姑姑的话问到了点子上:“你脑子一天都在想些啥?”
“对啊,我脑子一天都在想什么?”他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啥。他隐隐觉得:脑子想的应该是一种……东西,一种他能看得清,摸得着……呃不对,看得清……说得清,对,说得清的东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去回想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根本说不清。“那什么样的东西才是说得清的东西的呢?”他在心里疑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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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姑姑本来想一个人去她舅爷家,但是爷爷怕她在路上出问题,不让她去。在三姑姑的闹腾下,爷爷只好骑摩托车把她带到她舅爷那里。可是爷爷的摩托车放在棚子底下好长时间没用,一时半会儿打不着火,就在院子里耽搁了好长时间。最后,在家里客人的推动下才发动起来,他带着三姑姑去了她舅爷那里。
爷爷走后,院子里就剩下杨否和客人两个人。这个客人是昨天晚上来的,那个时候杨否已经睡了,他迷迷糊糊听到了这个客人来时和爷爷交谈的声音,但没有理会,之后他就又睡着了。
这个客人是个年轻人,但这个年轻只是相较于爷爷,比起杨否平时认为的年轻还是要老一些,比如比寻或者守梦看着要老一些。他说不上他的年龄大概在多少岁,因为此时的他对年龄还没有明确的概念。
“你脚赊么抿子?”他说话的音调很怪,跟杨否平时听到的说话的音调差别很大。
不认识的人跟他说话,他多少有点害怕,畏畏缩缩转了转眼珠子,摇摇头,表示没听懂他说什么。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客人白净的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
这次杨否大概听懂了,迟疑地回答:“杨……否。”
“杨否是你的大名?”客人问道。
“大名?”杨否不明白什么意思,重复道。
“就是你在学校里的名字。”客人回答。
这时,杨否看到他梳洗清爽的短发有一小撮在额头前晃动着,看着相当……厉害。他对这个客人的外貌产生了初步的好奇与兴趣。“嗯。”他回应道。
“你现在念几年级啊?”客人问道。
“我念学前甲班。”杨否回答。
“学前甲班?”客人疑惑道,他似乎不懂这是什么年级。
杨否不作理会,一直观察着他的样貌。他身上的衣服是一件白色加淡蓝色的外套,跟杨否平时见到的不一样,他的衣服像是塑料做的,会自动鼓起来。他的裤子是一件蓝色的裤子,材料看着很厚实,这裤子杨否倒是见过,不过他说不上来名字。
“你在看什么?”客人问道。
既然客人问到了,杨否想趁机询问一下:“这裤子是啥的?”
客人似乎没听明白杨否的意思,先是一愣,随后回答道:“这叫牛仔裤。”
“牛仔裤?”杨否疑惑道,脑海里似乎有什么想法想要显现出它的形状,慢慢地他感知到了它,于是问道:“裤子也有名字吗?”
客人短暂地喷笑了一声回道:“有啊。”
杨否随即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裤子,问道:“那我的裤子叫什么名字?”
客人看了一眼,摇头道:“没见过,看样子像是普通的裤子。”
“普通的裤子没有名字吗?”杨否略显失望地问道。
“应该有,只不过我不知道。”客人回答。
杨否来了劲头,指着客人的外套问道:“那这个叫什么名字?”
“这个叫休闲外套。”客人回答。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上衣问道:“这个呢?”
客人皱着眉摇头道:“普通的外套。”
问到这里,杨否突然又想起来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说重要不重要,但也困惑了他好久,他跑进主房拿来一张磁带指着磁带上的人的衣服问客人道:“这个呢?”
客人看了看,接过手,翻转着它,说道:“这不是磁带吗?”
“不是。”杨否把磁带拿过来,翻到他刚指着的那个人的那一面,问道:“我说这个衣服叫什么?”
“哦……这个是西装。”客人回答。他脸上显露出好奇的神色,紧接着问道:“你怎么老问一些衣服的名字呢?”
杨否此时嘴里一边念着“西装”,脑海里一边回想着寻之前身上穿的衣服,似乎是要把它们对上号。回过神来,想起刚刚客人问的话,他回答:“我之前见有人穿的衣服很奇怪,就想问问是什么衣服。”
“哦。”客人应道,随后,他又问道:“你这个磁带哪儿来的?”
杨否回道:“我爷爷的。”
“你爷爷有放磁带的机子吗?”客人问道。
“有。”杨否回答,“叫录音机。”
“我能看看吗?”客人请求道。
“可以。”杨否回答。
随即,杨否带着他朝主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