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梅举着相机拍钟摆,镜头跟着摆锤左右晃:“我得把这声音录下来,放花房里当背景音,肯定比轻音乐好听。”
正说着,张老板掀着帘子进来,手里拎着个布包:“听说凡小子在修钟?我这有个老怀表,你给瞅瞅?”布包里的怀表比巴掌小,银壳子发乌,表链断了一节。
“这是我爹的,”张老板摸着怀表,“当年他在码头当账房,就靠这表记时。后来表蒙子碎了,就一直没修。”
林凡打开怀表,里面的指针停在六点整。“表蒙子好换,”他用镊子夹出碎玻璃,“就是机芯得洗洗,有点卡。”他往里面滴了点机油,用小刷子刷了刷,“你看,这齿轮还挺新,当年是好东西。”
王建军凑过来,鼻子快碰到怀表:“这表链能修好不?俺看王婶纳鞋底的线挺结实,能不能用?”
“傻小子,”李叔笑他,“得用银焊,线哪行?明天我找银匠给焊上。”
林凡把新表蒙子装上,合上表盖,用布擦了擦银壳子:“好了,你试试。”
张老板捏着怀表,往弦上拧了拧,打开盖子,指针“咔嗒”跳了下,慢慢往前走。“走了!”他笑得眼角堆起褶子,“多少年没见它走了,跟见着老伙计似的。”
晓梅突然指着怀表背面:“这有字!”银壳子上刻着个“忠”字,笔画深得很。
“我爹说,做人得忠,做表也得准,”张老板摸着那个字,“他当年记账,差一分钱都得找出来,就跟这表似的,半点不含糊。”
天擦黑的时候,花房里摆了三座能走的钟——李叔的座钟靠墙放着,张老板的怀表搁在玻璃柜上,还有那台刚修好的老座钟摆在缝纫机旁边。“滴答、滴答”,三个声音混在一起,像在合唱,把花房的夜衬得格外静。
林凡坐在桃树苗旁边,看着钟摆左右晃。王建军在雕新的石头,刻的是三个钟摆,一个长一个短一个圆,底下刻着“日子”俩字。晓梅在整理照片,把修钟的过程一张张贴在墙上,旁边写着“让时间接着走”。
“凡哥,”王建军停下刻刀,“你说咱修这些老物件,是不是就想让日子走得慢点?”
林凡笑了,捡起片落在地上的槐树叶:“不是慢,是稳。你看这钟摆,看着晃得欢,其实每下间隔都一样,不慌不忙的。日子也该这样,一步一步走,才踏实。”
远处传来王婶喊丫丫回家吃饭的声音,混着钟摆的滴答声,像首特别的歌。林凡看着玻璃窗外的老槐树,突然觉得,这花房里的钟不只是在走时间,是在把过去的日子、现在的日子,都串在一块儿,像王婶纳鞋底的线,一针一针,缝得牢牢的。
王建军的刻刀又开始“笃笃”响,在寂静的夜里,跟钟摆的滴答声应和着。
天刚蒙蒙亮,花房里的钟就开始“当当”响。李叔的座钟敲了五下,张老板的怀表在玻璃柜上“滴答”应和,刚修好的老座钟也跟着凑热闹,声音沉乎乎的,像在跟谁比嗓门。
林凡被吵醒时,王建军已经蹲在青石旁忙活了。他正给三个钟摆石雕刷清漆,漆刷子在石头上扫过,留下亮亮的痕迹。“凡哥,你听这钟响,跟咱巷子里的鸡叫似的,准时得很!”
“再吵吵把你雕的石头钟砸了。”林凡揉着眼睛坐起来,昨晚修钟累着了,胳膊有点酸。他往桃树苗跟前挪了挪,嫩芽又蹿高了点,叶尖顶着露珠,亮闪闪的。
晓梅背着相机进来时,手里攥着个面包,边啃边拍钟摆:“粉丝说想听钟响的合集,我录一段发上去,保准火。”她镜头一转,拍到林凡乱糟糟的头发,“哎,这张有烟火气,就叫‘被钟声叫醒的修钟人’。”
林凡伸手想挡,已经晚了。“删了删了,”他挠挠头,“跟个鸡窝头似的。”
“就不删,”晓梅笑着把相机往身后藏,“这才真实呢。你看王建军,鼻尖上还沾着漆呢,不也挺好看?”
王建军摸了摸鼻尖,果然蹭到点清漆,亮得像块小镜子。“好看就行,”他咧着嘴笑,“俺这石雕刷了漆,下雨天也不怕潮了。”
正说着,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吴涛推着辆旧自行车进来,车把上挂着个布包。“凡哥,有人托我送个老座钟来,说是他姥姥的陪嫁,摆锤断了,走不动了。”
布包里的座钟比李叔家的还高,红木外壳,上面雕着“喜鹊登梅”,可惜边角磕掉了块,露出里面的木头。“这是‘广钟’,”林凡摸着雕花纹路,“比苏钟华丽,当年是大户人家用的。”
他拆开底座,摆锤果然断了,木头柄裂成两半。“得找块差不多的红木补上,”林凡掏出尺子量了量,“王婶家不是有个旧红木箱子吗?拆块边角料正好。”
王建军一听来了劲:“俺去借!就说给老物件续命,王婶准乐意。”他扔下漆刷子就往外跑,鞋跟蹭在石板上,发出“沙沙”的响。
晓梅举着相机跟出去,想拍王婶的反应。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王婶在院里喊:“拆!尽管拆!只要能修好老物件,别说块木板,就是把箱子劈了都行!”
等王建军捧着块红木回来,林凡已经把断成两半的摆锤柄拼好了。他用胶水粘好裂缝,再把红木片削成合适的形状,往断口上一补,居然看不出来痕迹。“得磨得跟原来的一样滑,”他拿着砂纸蹭,“老物件讲究个浑然一体。”
李叔拄着拐杖进来时,正看见林凡在装摆锤。“这手艺,跟当年巷口修表的老刘头有一拼,”他往钟顶上瞅,“你看这喜鹊的眼睛,是用螺钿镶的,可惜掉了颗,得找块贝壳补上。”
“李叔您咋啥都知道?”王建军蹲在旁边看,手里的红木屑掉了一地。
“当年我给老刘头打下手,”李叔烟袋锅往石桌上一磕,“啥钟啥表没见过?这广钟的机芯最复杂,有三套齿轮,走时准,就是修起来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