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室里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蜡油顺着铜烛台蜿蜒而下,在木桌上凝成扭曲的纹路。萧云握着军用话筒的指节泛白,黄铜听筒里的电流杂音戛然而止,寂静中,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响。牟勇背靠着斑驳的土墙,手背青筋暴起如虬结的树根,驳壳枪的胡桃木柄在掌心压出深痕——这是他战前必有的习惯,萧云再熟悉不过,那意味着暴风雨即将来临。
“老萧,”牟勇的声音压得极低,枪管在烛火下闪过冷冽的光,“刚才那声‘嗤啦’,像不像上次在青牛镇截获的密电里,那个自称‘猎鹰’的家伙用的频段?”
萧云没接话。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话筒边缘的铜钉,脑海里猛地闪过赵振邦临终前染血的信笺——“黑鹰真正的目标是你的系统”。原来不是日军特高课,而是这个蛰伏在阴影里的“黑鹰”组织。他们早就在织网,从赵振邦装疯卖傻躲避追查开始,从昨夜他调整电台频率时那些若有似无的干扰开始,毒蛇的信子早已探到了鼻尖。
“定位信号源!”萧云突然甩开话筒,转身扑向墙角蒙着油布的电台。牟勇立刻抄起桌上的测向仪,两人配合着转动旋钮,齿轮发出“咔嗒”轻响,刻度盘上的指针如受惊的鸟雀般疯狂跳动,最终死死钉在西偏北三十里的位置——废弃炮楼。那是三年前日军修筑的观察哨,去年大扫荡时被独立团炸毁了半座炮楼,残垣断壁在荒野里荒了一整年,没想到成了豺狼的巢穴。
“老牟,你带五个人先去探路。”萧云扯下腰间的军用地图拍在桌上,食指重重压在炮楼标记上,“我用空间里的夜视仪远程盯着,记住,遇火不冲,见伏不追。”牟勇的手掌“啪”地拍在他肩头上,力道大得让萧云踉跄半步:“成!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陷阱硬,还是老子的子弹快!”他转身时,战术背心上的弹夹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门框在他魁梧的身影下吱呀作响,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悍勇消失在门外。
夜色如浸了墨的粗布,萧云趴在土坡后的灌木丛里,夜视仪的绿光中,牟勇的队伍正贴着山壁潜行。六个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细长,像一串沉默移动的黑甲虫。突然,最前方的战士抬手比出停止手势——炮楼外围锈蚀的铁丝网后,三挺歪把子机枪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们方才的行进路线。
“果然是陷阱。”萧云对着对讲机低语,手指在热成像仪屏幕上滑动,“东南侧有三个火力点,射界刚好卡死你们的进退路线。”他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这些机枪的布置看似随意,实则每个火力点都能与其他点位形成交叉覆盖,分明是要把闯入者困在死亡漏斗里。“那咱就给他来个声东击西。”牟勇的声音带着闷笑,透过电流传来,“我带两个兄弟去东侧敲锣打鼓,老萧你绕后,咋样?”
萧云没回答,已经取下背上的攀爬爪。金属钩在岩石上刮出串串火星,签到空间兑换的战术手套紧紧贴着湿滑的岩壁,每一步都精准踩在凸起的石棱上。当他翻上炮楼残损的楼顶时,月光正从塌陷的穹顶缝隙漏下,照亮楼下那扇紧闭的铁门——门把手上缠着崭新的铁丝,螺旋纹路还带着金属的反光,显然是刚刚布置的。
推开门的瞬间,霉味混合着机油味扑面而来,呛得人睁不开眼。萧云的战术手电扫过墙角的铁皮柜,锁孔里还插着半根断钥匙,断面新鲜,显然有人匆忙离开。他抽出腰间的军用匕首,刀刃卡在锁扣缝隙里猛地一挑,“咔嚓”声中,一沓泛黄的文件轰然落地。最上面那张纸的标题让他呼吸骤停——《系统剥离可行性报告——基于萧云个体的能量波动监测》。
“原来他们要的不是物资,是系统本身。”萧云的喉咙发紧,手指飞快翻动文件。数据日志里记录的频率代码他再熟悉不过——那是每次签到空间开启时,他脑海里都会响起的蜂鸣声,像心跳般规律。他抓起日志往怀里塞,突然听见楼梯口传来皮靴叩击石板的声响,“嗒,嗒,嗒”,每一步都像敲在绷紧的神经上。
“萧云,你很聪明。”金属摩擦般的嗓音从阴影里渗出,戴面具的男人从楼梯转角走出。面具上雕刻的鹰喙纹路在手电光下泛着冷光,眼洞深处看不见表情,只有两道寒芒锁定着他,“但你不该一个人来送死。”萧云的后背贴上冰冷的铁皮柜,掌心已经触到腕表上的脉冲按钮。他默数着对方的步数——七步,刚好进入电磁脉冲的覆盖范围。“你以为这场博弈你占了先机?”他故意提高声音,眼角余光瞥见窗外闪过牟勇发出的信号弹红光,如同一朵骤然绽放的血色花,“其实你连棋盘的边角都没摸到。”
“轰!”
电磁脉冲启动的瞬间,整座炮楼的应急灯全部熄灭,陷入彻底的黑暗。萧云反手甩出两颗烟雾弹,刺鼻的白芒中,他摸到腰间的爆破索,三两下将其捆在楼梯扶手上。面具男的枪响了,子弹擦着他耳垂飞过,在墙上凿出焦黑的洞,火药味瞬间弥漫开来。“老牟!动手!”萧云怒吼一声,拉动爆破索的引信。“呲啦”声中,楼梯轰然坍塌,碎石混着烟尘砸落。他撞开后窗纵身跃下,落地时膝盖一软,恰好看见牟勇的驳壳枪在月光下划出火舌,几个黑影在弹雨中踉跄倒地。
“走!”牟勇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两人猫腰冲进野地,身后传来面具男撕裂般的嘶吼:“萧云!这才刚开始——”风裹挟着枪声远去,两人在高粱地里狂奔,直到听见后方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才在一处废弃窑洞停下喘息。
临时指挥部的马灯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灯芯爆出火星。萧云扯下染血的衣袖,目光死死盯着桌上的日志。最后一页的加密记录在密码本的显影液下逐渐清晰,“韩振华”三个字像三根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眼睛。那是他刚穿越到这个时代时,在村口老槐树下教他打枪的老兵,胸口挨了日军三枪,就埋在村东头的土坡上,墓碑前还插着他亲手折的木枪。
“老萧?你咋了?”牟勇端着药碗的手停在半空,看着萧云骤然煞白的脸。萧云没说话,颤抖着摸出贴身口袋里的照片。泛黄的相纸上,韩振华抱着三八大盖笑得憨厚,身后是刚种下的玉米地,阳光洒在他布满老茧的手上。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亮日志上的名字,泛着冰冷的光,像一双无形的手,正将三年前结痂的旧疤,重新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原来黑鹰的触手,早就缠上了他最意想不到的人。炮楼里的交锋只是序幕,而那个潜藏在暗处的组织,究竟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窑洞外,夜风呜咽,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从荒野深处,缓缓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