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团的丝体长到10厘米那天,风息崖下的野菊开了。
水纹坐在崖边的青石上,看着手腕上的银丝一点点逼近那个刻度。丝体上已经有9个印记:半颗草莓、塑料螃蟹、缺角齿轮、浪花人影、光齿轮与拓片、半块带牙印的饼、瘸腿小狼、三人笑脸、野菊丛——最后这个是今早刚冒出来的,显然黑团也喜欢崖下的花。
“就差0.1厘米了。”铁蛋蹲在她旁边,光齿轮在掌心转得慢悠悠,2000转\/分的稳定转速带起的风,刚好能吹动水纹额前的碎发。他手里捏着个小布包,里面是石粒昨晚用拓片金线烘的麦饼,特意留了块没放糖的,知道水纹不喜甜。
银丝突然“咔”地轻响,第10厘米的刻度线被稳稳越过。几乎同时,丝体上的9个印记突然亮起,像串小灯笼。水纹感觉手腕一暖,银丝竟自动从她腕上松开,飘到空中,开始编织——不是织结,是织出具体的形状。
“在动!”铁蛋猛地站起来,齿轮转速瞬间提到2200转,光线下,能看见银丝的每根纤维都在颤动,像有无数只小手在拉线。
石粒举着拓片跑来时,刚好看见银丝完成最后一针。那是个巴掌大的小玩意儿:用银丝织成的小船,船帆上绣着半颗草莓,船底粘着片塑料螃蟹的虚影,船舷两侧各有个小齿轮——正是他们仨第一次乘的那艘木船的缩小版,连船尾被沉种洋的礁石撞出的小缺口都织得清清楚楚。
“是‘破浪号’!”石粒的拓片光纹突然与小船共鸣,船上竟浮现出他们当时的对话录音,是铁蛋喊的“坐稳了”,水纹应的“知道啦”,还有石粒被浪花溅到时的惊呼。
水纹伸手去接,小船刚碰到她的指尖,突然化作光点钻进她掌心,在皮肤上游走,最后落在锁骨处的红痕旁,凝成个小小的船形印记。“黑团……”她摸着印记,感觉那处皮肤比别处暖,“你把破浪号织给我了?”
银丝重新缠回她手腕,轻轻蹭了蹭她的指尖,像是在点头。铁蛋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记忆实体化’不是真的织出东西,是把记忆刻进我们身体里,这样不管走到哪,都带着彼此的日子!”
他把光齿轮往水纹掌心一放,齿轮的光与船形印记一碰,船上的小齿轮突然转了起来,带动着光纹在她掌心织出张地图——是沉种洋的航线,标注着他们当时躲漩涡的位置。“看!连细节都记得!”光齿轮的“未来视”觉醒在三天后,契机是场突如其来的冰雹。
那天他们正在给部落修补粮仓的顶,铁蛋踩着梯子钉木板,水纹递钉子,石粒用拓片的金线加固裂缝。突然,光齿轮在铁蛋腰间发烫,烫得他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
“怎么了?”水纹一把扶住他,看见齿轮表面浮现出流动的光纹,像在播放无声的电影:画面里,粮仓的东南角突然塌陷,砸下来的木梁正对着蹲在那里加固裂缝的石粒。
“石粒!躲开!”铁蛋拽着水纹往旁边扑,两人刚落地,就听见“轰隆”一声,东南角的木梁果然塌了,扬起的灰尘里,石粒抱着头蹲在原地——是水纹刚才扑过去时,顺便把她拽开了半米。
“好险!”石粒拍着胸口,看见铁蛋手里的齿轮还在播放画面,这次是冰雹砸在粮仓顶上的样子,“它提前看到了?”
铁蛋盯着齿轮:“不是看到‘冰雹’,是看到‘危险’。刚才画面里,木梁的裂缝比实际宽三倍,那是齿轮在放大‘会塌’的信号。”他突然想起在逆世界,齿轮也曾发烫预警,“以前是预警‘现在的危险’,现在能看到‘马上要发生的危险’了。”
未来视的画面不是每次都清晰。下午帮老伯赶羊时,齿轮突然亮起,画面里一只小羊掉进了崖边的土坑,但等他们跑过去,土坑是空的——原来齿轮看到的是“两小时后”的事,小羊此刻还在山坡上吃草。
“有延迟。”水纹让黑团的银丝缠上齿轮,银丝立刻浮现出倒计时:01:59:32。“黑团说,未来视的延迟时间,等于我们和目标的羁绊深浅。小羊跟我们不熟,所以延迟两小时;石粒是我们的伙伴,刚才就没延迟。”
两小时后果然传来老伯的喊声,小羊真掉坑里了。铁蛋用齿轮的光纹在坑壁上织出绳梯,水纹让银丝吊着绳梯下去,石粒用拓片的金线护住小羊的腿——配合得像演练过百遍。
救上小羊后,齿轮突然播放了段新画面:三天后的清晨,风息崖的雾里会走出个穿蓝布衫的人,背着个竹篓,篓里装着块发光的石头。画面到这里就断了,齿轮恢复成普通的光粒状。
“是新的伙伴吗?”石粒摸着拓片,金线突然亮了,“拓片说,那石头叫‘共鸣石’,能让我们的共生体等级再升一级。”黑团的丝体在第七天长到15厘米,第二个记忆实体化降临在深夜。
那时他们仨正围坐在篝火旁,铁蛋在磨齿轮的备用齿牙,水纹在给黑团的银丝涂云棉油,石粒在拓片上补画白天看到的野菊。突然,银丝飘起来,这次织出的不是物件,是件小小的丝衣,领口绣着三个纠缠的结:齿轮结、浪花结、拓片结。
“是给……生命树的?”水纹想起那棵长在篝火旁的幼苗,树叶上有火、水、风、磁的纹路,是他们从荒芜星带带出来的希望。她把丝衣轻轻盖在幼苗上,丝衣刚碰到树叶,突然化作银光钻进树干,幼苗竟“咔”地长高了一寸,新叶上赫然多了个丝结的纹路。
“它把我们的记忆,给了生命树。”石粒的声音有点发颤,“就像……把日子种进土里,让它陪着树长大。”
铁蛋的齿轮突然播放了段长画面:不是危险,是日常。画面里,他们仨坐在长大的生命树下,铁蛋的齿轮在给树修枝,水纹的银丝在给树叶除尘,石粒的拓片在给树根镀金光,旁边蹲着个穿蓝布衫的人,正用共鸣石给树浇水——正是三天前看到的那个人。
“未来的我们。”铁蛋的指尖在齿轮上轻轻敲,“没有危险,只有……过日子。”
水纹的银丝突然缠着他的手指,又缠上石粒的手腕,最后缠回自己掌心,织成个三环相扣的结。结的中心,三个人的体温融在一起,烫得像篝火的中心。
“不管未来是什么样,”水纹的声音被风吹得轻轻的,“只要我们仨凑在一起,记忆就会长大,未来就会暖起来。”
铁蛋没说话,只是把齿轮往篝火旁挪了挪,让光纹照亮三人交握的手。石粒的拓片落在他们手背上,金线顺着指缝流走,在地上织出条通往黎明的路,路上洒满了齿轮的光、银丝的暖、拓片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