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路被踩得“咚咚”作响，像敲在少年紧绷的神经上。他攥着衣角的手越收越紧，棉布被捏出深深的褶皱，指缝里渗出汗珠——那是刚才从水道里爬出来时沾的水汽，此刻混着冷汗，黏得人发慌。
身后的脚步声很沉，每一步都像在丈量距离。少年不敢回头，余光却瞥见墙根的阴影里，自己的影子正被拉得老长，像条快要被踩住尾巴的蛇。他想起刚才从暗渠钻出来时，衣角勾住了生锈的铁栅，撕开的口子还在灌风，冷风贴着后背往里钻，激得他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停。”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像石头砸进冰面。少年的脚像被钉在原地，膝盖控制不住地发颤。他看见前方巷口的老槐树晃了晃，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脚边——那是他和阿婆常坐的地方，阿婆总在树下择菜，说这里的阳光最暖。
脚步声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少年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是烟草混着铁锈的味道，和上次闯进杂货铺的劫匪身上的味道一样。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眼眶发烫。
“东西呢？”对方又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不耐烦的催促，“别让我动手搜。”
少年的喉结滚了滚，没敢说话。怀里的木盒硌着肋骨，棱角抵得生疼——那是阿婆临终前交给他的，说里面装着“能保命的东西”。他早上偷偷打开看过，只有半块绣着槐花的帕子，和一张泛黄的药方，字迹已经模糊得看不清。
“不说是吧？”对方往前挪了半步，鞋跟碾过地上的枯叶，发出脆响。少年猛地往前蹿，却被对方一把抓住后领，像拎小鸡似的拽了回来。后背撞在冰冷的墙面上，疼得他闷哼一声，木盒从怀里滑出来，“啪”地掉在地上。
锁扣崩开，帕子和药方散落在石板上。对方弯腰捡起药方，借着巷口的天光眯眼瞅了瞅，突然嗤笑一声：“就这？老太婆糊弄小孩的玩意儿？”
少年急了，挣扎着想抢回来：“还给我！那是阿婆的东西！”
“阿婆？”对方的手突然顿住，捏着药方的指节泛白，“哪个阿婆？是不是总穿青布衫，左眼角有颗痣？”
少年愣住了，眼泪突然涌上来：“你认识阿婆？”
对方没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那张药方，喉结动了动。少年看见他耳后有块月牙形的疤，突然想起阿婆说过，她年轻时丢过一个儿子，耳后有块疤，是小时候被热水烫的。
脚步声不知何时停了。巷口的风卷着槐树叶，落在两人脚边。对方慢慢松开抓着少年的手，将药方叠好塞进他怀里，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这东西……你收好。以后别再往暗渠跑，那里不安全。”
少年看着他转身往巷外走，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格外驼。他突然喊出声：“你是不是……是不是阿舅？”
对方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抬手抹了把脸，声音混在风声里飘过来：“槐花开的时候，记得给你阿婆的坟上浇点井水。她总说，井水比酒水甜。”
脚步声重新响起，这次变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少年蹲下身，把帕子和药方小心翼翼地放回木盒，发现帕子的夹层里掉出个小纸包，打开一看，是几颗晒干的槐花，还带着淡淡的香。
巷口的阳光越发明亮，老槐树的叶子绿得发亮。少年抱着木盒坐在石板上，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叫卖声——是卖槐花糕的小贩，阿婆以前总买给她吃。
他摸了摸怀里的木盒，突然想笑，眼泪却先掉了下来。原来那些追得他无路可逃的脚步声，到头来，藏着这样一段被时光埋了多年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