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突然停了。
萧逸云的指尖还停在她后颈的发尾，刚才为了拽她躲开巨兽的扫尾，他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包括左肩那道刚包扎好的伤口。此刻血正顺着布条往外渗，在她米白色的衣襟上洇出一朵暗褐色的花。
“别乱动。”她按住他想抽回的手，另一只手飞快解下腰间的水囊，倒出半袋烈酒往布巾上泼。酒液碰到伤口的瞬间，萧逸云的喉结滚了滚，却硬是没哼一声，只是指节攥得发白，把她的衣角揪出几道褶皱。
“你这是跟谁学的硬撑？”她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刚才打斗时的草屑，语气里的怒意藏不住，手上的动作却放轻了。布巾擦过伤口边缘的血痂，她忽然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昨天在林子里，你是不是就已经受了伤？”
萧逸云别开脸，看向远处正在冒烟的兽尸。巨兽的血在地上积成小洼，被朝阳照得像熔化的铜水。“皮外伤。”他说得含糊，却没注意自己的肩膀正微微发颤——刚才为了刺中巨兽左眼，他几乎是用这只伤肩撞开了兽爪，现在骨头缝里像塞了把烧红的铁钎。
她忽然放下布巾，转身从行囊里翻出个小瓷瓶，倒出几粒深绿色的药丸。“张嘴。”她的语气不容置疑，捏着药丸的指尖沾了点他的血，在晨光里泛着暗红的光。
萧逸云乖乖张嘴吞下，药丸带着清苦的草木味滑进喉咙，却奇异地压下了肩头的灼痛。“这是……”
“我爹留下的‘凝血散’。”她重新拿起布巾，开始缠绕新的绷带，“他说过，伤了筋骨就得用这个，比你们军中的金疮药管用。”她的动作很稳，绷带在他肩头交叉、收紧，每一圈都力道均匀，最后在背后打了个利落的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扑过去的时候，左肩根本使不上力，全靠右臂硬带。要是偏半寸，现在躺地上的就是你。”
萧逸云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她的额角还有块擦伤，是刚才被兽尾扫到的，血已经凝固成暗红的痂，可她自己却没顾上擦。风又起了，吹起她颊边的碎发，露出颈侧细小的疤痕——那是去年在断魂崖，为了给他挡毒箭留下的。
“你总是这样。”他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哑，“每次都把我护在后面。”
她猛地抬头，眼里的光像淬了火：“不然呢？看着你拖着伤肩硬拼？萧逸云，我们是同伴，不是让你一个人逞英雄的地方！”她站起身，踢了踢脚边的兽爪，“这头畜生的獠牙里有毒，我得去取解毒的腺体，你在这儿等着。”
就在这时巨兽被远处飞来的一支淬了银的箭射中左眼，剧痛让它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猛地抽搐起来，原本紧绷的肌肉瞬间松弛，却也因此带动着尖锐的獠牙往旁边甩去，险些扫到正准备靠近的她。
“小心！”萧逸云不顾伤肩的剧痛，猛地扑过去将她往旁边一拽，两人踉跄着滚到一旁的矮树丛里。兽爪重重砸在他们刚才站的地方，地面裂开一道深痕，泥土飞溅。
她惊魂未定地抬头，就见萧逸云额角渗着冷汗，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些，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说了让你等着……”他声音发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这畜生没彻底死透。”
话音未落，树丛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猎装的中年男人提着弓站在巨兽尸体旁，箭囊里还插着几支银箭。“这畜生的毒腺在心脏旁的囊袋里，你们要的话得趁它彻底僵住前取出来。”男人声音洪亮，目光扫过他们，“看你们这样子，是猎魔人？”
她刚要开口，萧逸云已经扶着树站起身，忍着痛拱了拱手：“多谢前辈出手，我们确实需要解毒腺体。”他侧过身护住她，“前辈可知这毒物的毒性？”
“三刻内不解毒，伤口会溃烂至骨髓。”男人说着，已经拔出腰间的短刀，“我帮你们取，不过这兽皮归我，做件护心甲正好。”
她看着萧逸云紧抿的唇和肩头渗出的新血，忽然攥住他的手腕，眼神比刚才更亮：“你在这儿别动，我去帮忙。”这次萧逸云没再反驳，只是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瓷瓶塞给她：“这是止血的，等会儿自己用上。”
她接过瓷瓶塞进怀里，转身朝男人走去时，听见身后传来他低低的声音：“别逞强。”她脚步顿了顿，回头冲他扬了扬手里的短刀，眼里的光像燃得更旺的火：“放心，我们是同伴，总得互相看着点。”
巨兽的嘶吼渐渐微弱，阳光穿过树梢落在两人身上，一道影子长而歪斜，一道影子短而坚定，却紧紧挨着，像从未分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