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安瑟送走的第二日岁桃与迟暮就开始了行动。离开时,白无常千叮万嘱许多,只需他们量力而行。不论任务能不能成功,护好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封钲本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岁桃临走时的一个拥抱让他彻底崩溃,差一点就将岁桃抱走。
直到探马来报,周边的怪物都纷纷离开,所有人才彻底的松了口气。
望着躲在角落黯然神伤的封钲,白无常不禁替岁桃高兴。有了这样一个喜欢他的人,无疑让他少了一分的担心。
这是岁桃等人为他们争取的宝贵机会,必须要好好把握。将士们都整装待发,今夜他们就再次踏上征程。
黑夜逐渐笼罩大地,今夜无月,火把的光亮聚集形成一条火龙。这一战,就将是所有人期待的最后一战。
“太傅,你今后若是从了世子殿下,那么陛下怎么办?”惊羽在马背上好奇道:“陛下可是还在大晟等着您回去呢!”
马车中的白无常笑道:“两者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吗?就算我从了世子殿下,陛下也还是我的弟弟。”
“难不成太傅还要选择回大晟,留世子殿下一人在淮南?”
白无常掀起马车的窗帷,问道:“惊羽,挑事是吧?”
“卑职可不敢!”他拍马走人,又吼道:“太傅告诉我的,鱼和熊掌,不可得兼!”
夜风呼啸欲想将火龙熄灭,白无常转过头,正好对上时清灼那双深邃的双瞳。
“清灼,你……”
时清灼立马出声打断:“我没多想。我说过的,我不会将你束缚在身边。你是大晟的太傅,理应也要回大晟的。无常,我没事的,我一个人在淮南,真的没事。我一个人不会觉得孤独的,我一个人……”
白无常觉得,这个暗示他再不明白,时清灼恐怕又要生气了。
“我会与陛下说清楚,留在你身边的。”他伸出手感受着寒风的呼啸,“我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呢?”
时清灼高兴的将白无常搂进怀中,拉下窗帷悄声道:“外边风冷,别染上风寒了。无常,我就知道你对我才是最好的。”
“可不是么,从前我有对你不好过吗?”
时清灼突然有些好奇,低下头看着白无常,“无常,你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不可能是当时我对你的死缠烂打吧?”
白无常为之一笑,他反问道:“那你呢,你又是什么时候生出这个心思的?”
时清灼握着白无常的手,认真道:“我其实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但每次我都打消了这个念头。最后我觉得,是在很久很久,在那一年的中秋。”
白无常一愣,竟有些不知所措。那年中秋,毫无疑问是时清灼刚到大晟的那一年。
当时他还让时清灼一个人足足在那棵槐树下等了一个时辰,现在一想,自己着实有些太可恶了。
“为什么?”
“从小到大,没人对我那么好。那时的无常,在灯火的映衬下,是我从小到大见过最好看的人。特别,是你当时的那一抹笑。”
时清灼用手在白无常嘴角划弄,眉眼间满是喜欢,忍不住的俯身亲下。再次起身时,白无常那双眼就像黑夜中的星星,璀璨漂亮,是他这辈子的瑰宝。
“我后面仔细回想,其实在那一刻,我就已经为之沉沦了。只是当时不清楚这股心动的感觉,直到后面在外游历的四年,这股感觉才越发浓烈。多年的心动,换来今日的温暖。”
白无常问道:“那你彻底知晓你对我的感情,又是在什么时候?”
“在云殇。”他立刻回答道:“是无常询问我有无心意之人时,我才真正发现,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无常。现在想来,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喜欢吃桂花酥,我一直喜欢的,只是无常身上那淡淡的桂花香。”
白无常温柔的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从来没想到,原来在那么早,眼前的人就已经喜欢上自己了。
“那无常呢?你又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望着时清灼这张惊艳世俗的脸,感受着他那颗急躁不安的心,白无常脑海中浮现着好多好多的回忆。
从前那个还不到自己胸口的时清灼,现在比自己高了许多。
时清灼期待的全身紧绷,结实的肌肉逼迫着白无常格外燥热。直到马车内的寂静被外边的金戈铁马打破,他才缓缓回答。
“阔别四年的那一次重逢吧,也许更早。”
那一日,再次见到时清灼的时候,他简直觉得一切都是在做梦。那四年中,他才发现自己当时的选择有多后悔。
自己没有一日不在思念时清灼,望着那四角的天空,度日如年。
雨打桂花落,风归人亦归。
也许就是在那时,他的那颗心有些松动,开始了他不愿承认的喜欢。
时清灼脸上扬起的笑却显得那么心酸,对于当时自己的擅自决定,他一直都过意不去。他总觉得,他欠了时清灼特别多。
“太好了,简直太好了。”时清灼握住白无常的手越来越紧,“原来,无常也一直都喜欢我。”
“其实,我没想过我这辈子还会再动情。清灼,若你能知道我的往昔,你就明白我为何不敢承认了。”
月色悄悄跑出云层,为苍茫大地镀上一层银。山风掠过旷野,越过山川河流,吹往白无常记忆中的远方。
几年的温存,换来的是两百年的黑暗。这十几年,偶尔间也会记起那黑暗的瞬间。所以现在,他不敢再多奢求,他只能抓紧眼前的人,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白无常呼着气,眼神突然坚定,“清灼,我会释怀从前,我会让你得到一个最好的白无常。”
时清灼抱紧了白无常,他怎么会不知道白无常的往昔呢?那孤苦伶仃的一百多年,那逃避现实的几十年,他都知道。
每每想起白无常那黑暗的日子,他的心就会跟着难受。
在他这里,白无常从不该受这些罪苦,他应该灿烂的活在盛世,被世人赞颂尊崇。
他正欲开口,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下。周围的风很大,带着诡异的气息迅速笼罩旷野。周围刀刃出鞘的声音不间断的响起,时清灼的脸色瞬间冷到极点。
熟悉的气息朝着白无常扑面而来,他嘴角逐渐升起笑意,不舍的离开了时清灼的怀抱。
他带着时清灼下了马车,在他们的前方,一人执剑立于此处,周身的气息却好似千军万马。
他们来到大军的最前边,在月色的映衬下,令白无常本就白皙的脸上更加苍白。
花抚琴严肃道:“殿下,太傅,这人是谁?”
北倾与封钲赶忙上前拦在二人身前,姜濉的剑已经出鞘,对于眼前的人,根本不敢松懈。
姜濉严肃道:“殿下,你们先回马车。”
所有人蓄势待发,只要前方的人挪动一步,他们就会冲上前将他撕碎。
可这时,白无常的一声轻笑打破了这严肃的氛围。他慢慢的走到所有人身前,说道:“都别出手,这是我和他的事,应由我来解决。”
时清灼刚准备出声,司空杏林却伸手拍上了他的肩,低声道:“让他去吧,那么多年,也该释怀了。”
白无常走上前,迎着“傅瞑”的直视,情绪在心中涌动。傅瞑仿佛永远定格在了他记忆中的模样,不论从前,还是现在。
这一刻,他重返了十七岁的身体,再次面对这副模样的傅瞑,就像回到了从前,他们两人执剑行走江湖惩奸除恶的日子。
这一刻,他们不像是敌人,而是切磋剑术的挚友。
白无常笑了出来,月色将风归反衬出了淡淡的青光。白无常走上前,出声道:“傅瞑,我们有多久没有比试过了?这一次,都用尽了全力吧,不留遗憾。”
多年前的话语又在今日回响,曾经最平常的一句话在今日却显得无比沉重。白无常知道,今日他就要与过去有个了解了。
“清灼!”白无常突然大吼,“好好看着,这一场论剑,或许你这一生都难以再见到第二场。”
话音落下,傅瞑提剑朝着白无常袭来,几乎在眨眼间,就已经来到白无常身前。
白无常一剑将攻势破解,双剑迅速交战在一起,激起一阵阵沙尘。剑意碰撞,甚至响起了阵阵的爆炸声。
毫无疑问,没有人会拒绝这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剑术对决。
世人都知晓白无常的剑术一绝,世间第一剑客的美誉都多多少少烙在众人的心中,一人抵挡千军万马的事迹甚至都有两次。但这一切也都是听闻。
直到今日亲眼所见,没有人会不为之惊叹。因为这一刻,他们甚至看不见二人的影子。
众人都感叹道:“他们到底还是不是人呐,怎么会有人能把剑术练到如此地步?”
双剑各自在双方手中发挥极致,剑气激荡在周围,以二人为中心朝四周震慑,将周围的树木震碎。
白无常忽然分心,若是剑气忽然伤到时清灼又该怎么办?
他的余光扫向远处,时清灼仿佛也感受到了他的担心,大吼道:“无常,不用管我,我没事!”
封钲与北倾喘着粗气,手中拿剑的手都在颤抖。刚刚硬接了散来的剑气,险些没稳住下身。
花抚琴持枪上前,喝道:“白无常,不要分心,世子殿下我们保护!”
众人苦苦哀叹:“这简直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呐!”
白无常收起忧心,再次剑指傅瞑。刀刃相碰再分离,划破呼啸的风。他们酣战数回合,各自之间都拿出了对彼此的尊重,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上了伤痕。
白无常的左手有伤,虽多少有些不便,但不伤大雅。他速度极快,在众人眼中,风归在他手中出现残影,仿佛白无常将风归延展出了更多的剑。
配着寒风,两人都没有说话。唯独一个眼神,就能猜出对方的心思。也许他不是真正的傅瞑,可在现在,他就是傅瞑!
回忆,都充斥在白无常的脑海,配着一声声剑刃碰撞的声音消散。曾经的他们,也像现在这样,各自评价着对方的剑术。
战局焦灼,剑意不间断的朝着众人袭来,姜濉的手甚至已经被震出了血迹。不管如何,他们都得确保里边的时清灼安然无恙。
所有人都不免担心,这样焦灼的情况,白无常究竟会赢吗?
封钲趁着间歇喘着粗气,忧心问出声:“怎么那么厉害?太傅会赢吗?”
剑气相碰产生的爆炸成为了旷野中难以消散的声音,剑光仿佛照亮了整个黑夜。
“会赢的。”时清灼目不转睛,轻轻的一句话却格外让人相信,他继续道:“我相信无常,他一定会赢的。”
双剑每每相碰,白无常眼中都会流露对往昔的怀恋。他所怀念的何不是从前的日子,他们无话不说,无话不谈,他们都怀抱着那颗期望拯救天下的心。
可是,现在傅瞑的眼中,黯淡无光,就像一个无情的杀人机器。
望着下方苦苦抵挡的众人,白无常有些不舍的叹着气。再次分开时,周围的树木都已经倒下,两人的力气也似乎到了极限。
白无常闭上了眼,风归的剑气突然暴涨。
再次睁眼时,他望着傅瞑,说道:“傅瞑,虽然我很怀念,可是该结束了。有人还等着我回去呢!”
傅瞑嗤笑道:“你又为何觉得是你能安然回去?”
所有人得到了片刻的喘息,都屏息凝视看向前方的二人。双方手中剑意暴涨,仿佛是双方的最后一击。
白无常再次闭上了眼,感受着山风的呼啸,感受着旷野孤魂的哀鸣。有一刻,他甚至觉得手中的风归有些许的陌生。
是啊,他的剑,沾染了太多的鲜血,残留了太多的亡魂。
白无常苦笑道:“你忘了吗?比剑,你从未赢过我。”
我是天下第一的剑客,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输在剑法之上。若是有人能用剑伤我分毫,傅瞑,你是第一人。
几乎是同时,他们分别朝着对方冲去。有一刻间,众人仿佛看见了他们各自的身后有着一把巨大的剑,朝着双方挥去。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剑意横扫千军万马,让所有人猝不及防。强大的剑意让众人实在是抵挡不住,震飞了千百人,受伤的不占少数。
封钲吐着血,惊恐道:“我保证,今后一定不会惹桃子生气!太傅这实力,太可怕了!”
花抚琴依靠着长枪半跪在地,嘴角也渗出血来。前方尘沙漫天,旷野之中再次回归了平静。
究竟?谁赢了?
时清灼满怀期待的望向前方,他的手忍不住的颤抖,心跳无限的加快。等风吹散沙尘,两人都纷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曝尸荒野。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往前一步,所有人都静静着最后的结果。直到月色逐渐朦胧,白无常才慢慢坐起身,嘴角带着血朝时清灼笑了笑。
吹着寒风,他举起手,艰难苦笑道:“清灼,狼牙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