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的脸上依旧毫无波澜，那双眸子只是淡漠地看着柳祖投影归于虚无。
这柳老鬼……当真是失心疯了，竟敢以区区神念投影之躯，强闯他玄冥宗疆域！
感叹方歇，北冥真君的目光，又落在了沈舟身上，这已是第二次见到此子了，如果他猜的没错，这个家伙就是让柳祖前来的始作俑者。
至于其中具体缘由？他并不关心，到此不过是履行职责罢了。
咦，等一下......就在这时，北冥真君突然发现了什么，
有点怪，再看一眼！
嗯，果然不对！此子的气息……
之前在征募堂外匆匆一瞥，对方分明还是天地境！
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变成衍道境了？！
饶是北冥真君心境早已修炼至古井无波，此刻也禁不住在意志深处掀起一丝微澜！
上次见面，此子就透着种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此次再见，这份匪夷所思的破境速度，更是将那份“古怪”推向了极致！
就在这时，下方的沈舟亦是心头警兆狂鸣！他猛地低头，骇然发现自己的手背上，竟悄无声息地钻出了一点微不可查的嫩绿枝芽！
一股极其阴冷、仿佛被锁定了神魂本源的心悸感，毫无征兆地抓住了他！
“这是……？！”沈舟瞳孔骤缩。
不等沈舟思考，北冥真君便开口道：“这是那柳老鬼的跗骨血咒……”
“此咒已与你本源纠缠，形同附骨之疽。一旦你踏出玄冥宗疆域半步，那老鬼便能凭借此咒，瞬间锁定你的方位，隔空施以雷霆一击！”
“不仅如此，它还能不断汲取你的生机与本源壮大自身，直至将你彻底吸干，化为一株供其驱使的‘人形妖柳’！”
北冥真君的目光扫过沈舟臂上那妖异的嫩芽，语气依旧冰冷，却是为沈舟指明了方向：
“欲解此咒……”
“前往宗门的净灵峰，就说……是本座让你去的。”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
呼！
笼罩在周墨身上的那股浩瀚气息，便如同潮水般褪去。
周墨眼中的寒渊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茫然和恐惧，仿佛刚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他身体一软，“噗通”一声再次瘫倒在地，剧烈喘息，
“呃，嗬、嗬……”周墨艰难地转动眼珠，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我、我这是怎么了？那柳祖呢？”
“是你，”沈舟看着他，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是你把那柳祖给击退了。”
“什……什么？！”
周墨瞬间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那双还在微微痉挛的手，脑海中一片空白，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他心跳加速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滋生出来——原来……他竟然这么强的吗？！
莫非他身怀什么逆天血脉？
沈舟则是低头看向自己手臂上的嫩芽，
诅咒吗......不过何必费事去什么净灵峰？纯属浪费时间！
时空回溯！
嗡——
细微的时空涟漪无声荡漾，他精准地将自身状态锚定回五分钟之前的光景。
于是，手臂光洁如初，再无半分诅咒痕迹。
行了，麻烦解决。
沈舟抬眼，瞥过仍沉醉于“绝世强者”幻梦中的周墨，又扫过四周横七竖八，半天都爬不起来同僚，语气平淡无波：“走吧，收拾残局，打道回府。”
青楚州风波暂歇，周墨返回镇邪司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此案整理成详尽的奏报，火速呈递上级。
这份文书，就这样逐级传递，最终汇入玄冥宗庞大的情报洪流深处。
......
玄冥宗，云缈峰。
流云缭绕，灵气氤氲如雾。
峰顶一株虬劲古松下，一道身影盘膝而坐，他身着素白鹤氅，衣袂无风自动，墨色长发仅以一根青玉簪松松束起。
正是玄霄真君的弟子——云无涯。
“师……师兄！”一个带着明显紧张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内门弟子罗砚几乎是屏着呼吸快步上前，躬身行礼时额角已渗出汗珠。
虽然以师兄弟相称，但眼前这位可是玄霄真君的亲传弟子，地位天差地别，由不得他不惶恐。
“何事。”云无涯并未睁眼，声音清淡如风，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罗砚喉结滚动，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才涩声道：“禀师兄……那……那柳月仙子，伏法了！”
听见此话，云无涯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沉默片刻，带着一丝货真价实的困惑开口询问：“柳月仙子……是谁？”
罗砚猛地抬头，脸上写满错愕：“就……就是百年前与师兄您定下百年之约的那位柳月仙子啊！”
“哦……”
云无涯眼底掠过一丝恍然，随即归于平淡，淡漠道：“那棵柳树精啊。你不提，我都记不起还有这么个家伙了。”
看着师兄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罗砚嘴角扯出一抹苦涩。果然不出所料。
熟悉云无涯的人皆知，这位天之骄子行事向来随心所欲，兴致所至，与人赌斗、立约如同饮水般随意，转眼便能抛诸九霄云外。
那场被无数人传为美谈、视作一段佳话的“百年之约”，其实云无涯本人早就忘干净了。
体制内就是这样，上层们只要一拍脑门就好了，而下面执行的人想的就很多了。
他们会殚精竭虑地揣摩上层的想法，即便上层根本就没有任何吩咐，下面层层叠叠的执行者，也会替上层将事情考虑周到。
正如这场“百年之约”，不过是云无涯当年斗法尽兴时随口一句“百年后再战”的场面话。
为了讨好这位前途无量的真君亲传，有心人便刻意为之造势，将其捧成一段缠绵悱恻、引人遐思的传奇轶事。
流言裹挟着敬畏层层传递，最终竟化作一道无形的铁律——百年间，在人族疆域，竟再无一人敢动那位顶着“云师兄红颜”名头的柳月仙子分毫，任由这头妖魔狐假虎威，横行无忌。
甚至连柳月仙子本人，都认为是云无涯在暗中照拂她。
若让周墨等人知晓，他们背负的罪孽与挣扎，不过源于云无涯随口一句戏言......估计道心都要崩塌的吧？
没办法，这世道就是如此的黑色幽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