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人群散去,各自开始围猎。
林嘉佑以不善骑射为由,独自一人策马,在外围林边缓缓踱步。
他没走多远,顾兰心便骑着一匹温顺的母马,来到了他身边。
“你不陪着清辰妹妹吗?”顾兰心轻声问,“她可是为了你,才去比这场赛的。”
林嘉佑勒住马,转头看着她,脸上没了方才在人前的谦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掌控感。
“她性子急,总要让她去痛快痛快。”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再说,我若跟了去,又怎么能在这里,单独同你说话。”
顾兰心看着那张让她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中的脸,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自觉的怅惘。
“我可比你大好几岁。”
林嘉佑闻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眼中闪烁着温润的光,仿佛能将人心底的寒冰融化。
“女大三,抱金砖。姐姐忘了这句老话了?”
他稍稍靠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亲昵的蛊惑。
“再说了,咱们在锦官城的那十年,姐姐对我颇多照顾,这份情,嘉佑一刻也不敢忘。”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感念了恩情,又用一句玩笑话拉近了距离。
可顾兰心却笑不出来。
她听到的,只有“照顾”和“恩情”,那不是她想要的。
一丝失落悄然爬上心头,原来在他心里,自己终究只是一个需要报恩的“姐姐”。
林嘉佑将她神色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心却并不点破。
他享受这种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
顾兰心垂下眼帘,声音低了下去,说起了那件压在她心头多年的事。
“自我那未婚夫因公殉职后,锦官城的人都在背后传,说我克夫。”
她抬起头,眼眶微红,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鹿,寻求着庇护。
林嘉佑心中一动,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立刻收敛了所有玩笑的神色,一脸心疼地看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姐姐,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人。”他一字一句,说得郑重无比。
“那些人不过是愚昧无知,胡说八道罢了,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他们不识宝玉,错把明珠当鱼目。”
这番话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顾兰心所有的防备。
她从未听过有人这样维护她,这样肯定她。鼻尖一酸,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
密林深处,顾清辰心无旁骛。
她伏在马背上,身形与座下的赤焰融为一体,在林间穿梭。
一截被踩断的树枝,一小簇被蹭落的白色绒毛,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终于,在一片山涧旁的空地上,她看到了那抹雪白的身影。
那白狐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正低头饮水,警惕地抖动着耳朵。
顾清辰缓缓勒住马,动作轻柔地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搭弓,拉弦。
弓已满月,箭在弦上,只待一瞬。
就在她屏息凝神,即将松手的那一刻,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从斜刺里呼啸而来!
“咻——”
那不是射向白狐的,而是直奔她座下的赤焰!
“希聿聿——”
利箭深深刺入马臀,赤焰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马身猛地人立而起,发疯般地将背上的主人掀翻在地。
顾清辰猝不及防,重重摔落在地。
左脚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让她瞬间白了脸,竟一时无法站起。
那白狐受此惊吓,白影一闪,瞬间便消失在了林中。
“嗒、嗒、嗒……”
马蹄声由远及近,汪若雨策马而来,看到眼前的情景,脸上顿时露出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
“顾清辰,看来今日,是你输了。”
她并未下马相助,反而好整以暇地勒马停在不远处,居高临下,如同欣赏一件战利品般,欣赏着顾清辰此刻的狼狈。
顾清辰咬着牙,撑着地想要站起,脚踝的剧痛却让她又跌坐了回去。
就在此时,林中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兽吼。
“吼——”
一头体型硕大如小山的黑熊,循着赤焰流出的血腥味,正从密林中缓缓走出,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地上的顾清辰。
汪若雨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化为一片煞白。
她只是想让顾清辰出丑,让人射一箭惊马,却怎么也没想到,这血腥味,竟引来了熊!
汪若雨连一声尖叫都发不出来,她想也不想,猛地一拽马缰,调转马头。
那匹马本就受了惊,被她这么粗暴地一扯,几乎是立刻就失控地朝来路狂奔而去。
汪若雨弃她于不顾,仓皇逃命。
转眼间,林间空地只剩下顾清辰和那头凶物。
脚踝疼得像是断了。
顾清辰咬紧牙关,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可左脚一用力,钻心的痛楚就让她软倒下去。
她捡起地上的长弓,入手冰凉。
可崴了的脚让她根本无法站稳,弓弦都拉不开。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逼近。
爹,娘,女儿不能尽孝了!
娘要是看到她被黑熊吃的惨样,呜呜……
哥,你快回家吧!娘,很想你的……唉,没机会说了!
就在黑熊准备扑上来的关头,一道青色的身影从林子侧面猛地冲了出来。
“清辰!”
是林嘉佑。
他脸上带着惊惶,可脚步没有半分迟疑。
他甚至没有停在顾清辰身边,而是径直冲到了她的身前,张开双臂,将她死死地护在身后。
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挡在了一头暴怒的黑熊面前。
顾清辰脑中一片空白,他明明那么怕,却还是挡在了她前面。
“嘉佑!你快走!不要管我!”她哭喊出声。
那畜生咆哮一声,巨大的熊掌带着恶风,狠狠挥了过来。
林嘉佑连滚带爬地向旁边扑倒,狼狈地躲过了这一击,尘土沾了他一身。
他看似勇敢,实则只是在拖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