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哥儿面色冷峻地站在门口,他身后,跟着一群神色各异的孩童。
为首的正是那个锦衣小胖子王硕,脸上尚带着几分不服气的倔强。
而在他们之后,是抱着轩哥儿、眼眶通红的梅子,以及几个面如土色的仆妇。
轩哥儿趴在梅子肩头,小声地抽泣着。
那只受伤的小手被梅子小心地护在怀里,却依旧能看到上面刺目的血痕。
厅内的笑语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这些孩子身上,空气中喜庆的暖意,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瞬间冲散。
顾三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今日是她孙儿的满月宴,怎能闹出这等事来!
她正要开口呵斥,却见律哥儿已经迈步走了进来。
他目不斜视,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楚若涵的面前。
“婶母。”律哥儿躬身行礼,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安静的花厅。
楚若涵的目光早已从他身上,落在了他身后哭泣的轩哥儿身上。
当她看到那只小手上的伤口时,眼中温和的笑意瞬间褪去,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站起身,缓步走到梅子面前,从她怀里接过还在抽噎的轩哥儿。
轩哥儿一见到她,瘪了瘪嘴“哇”的一声,哭的声音更大了。
“娘……呜呜……好疼……”
梅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泪水夺眶而出。
“夫人恕罪!是奴婢没看好轩少爷!”
“是他们,是他们推倒了少爷,还说,还说些不堪入耳的混账话!”
楚若涵抱着轩哥儿,轻轻拍着他的背,另一只手温柔地托起那只受伤的小手,细细查看。
她的动作很稳,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可越是这样,越让周围的人感到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谁推的?”楚若涵抬起眼,目光如冷电般扫过那群孩子。
锦衣小胖子王硕被她看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律哥儿在这时开了口,他转身,面对着满堂宾客,目光最终定格在王硕身上。
“那就要问问,这位王小少爷了。”
人群中,一位穿着华贵的妇人脸色骤变,正是吏部侍郎夫人,王硕的母亲。
她连忙起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镇国公夫人,这,这不过是孩子间玩闹,磕着碰着也是常有的事。”
“小孩子家口无遮拦,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啊。”
说着,她狠狠瞪了自己儿子一眼:“硕哥儿,还不过来给你轩弟弟赔个不是!”
“我不!”王硕梗着脖子,被母亲当众训斥,反而激起了他的逆反之心。
“我说的没错!我娘就是这么说的!”
“他就是个被过继来的,以后国公夫人生了亲儿子,他就要被赶出去了!”
童言无忌,却也最是伤人。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吏部侍郎夫人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她几乎要晕过去。
顾三夫人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她万万没想到,这孩子竟敢当众说出这等诛心之言。
这不仅是打了楚若涵的脸,打了镇国公府的脸!更是打了整个顾家的脸!
“放肆!”楚若涵厉声喝道,声音不大,却如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她怀里的轩哥儿被吓得一抖,哭声都停了。
楚若涵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王硕身上移开,转向他那已经快站不稳的母亲。“王夫人。”
“在,在,国公夫人在。”吏部侍郎夫人颤声应道。
“本朝律法,过继之子,视同己出,与亲子无异,享宗庙,入族谱。”
楚若涵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
“轩哥儿是我镇国公府记在宗谱上的嫡长孙,是我楚若涵的儿子。谁敢说他不是?谁敢说要将他赶出去?”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王夫人脸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还是说,王夫人觉得,我镇国公府的家事,轮得到你吏部侍郎府来置喙?你们家的规矩,比东晋的国法还要大?”
“不敢,不敢!妾身万万不敢!”王夫人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不住地磕头。
“是妾身教子无方,胡言乱语,求国公夫人恕罪,恕罪啊!”
“一句教子无方,就想了事?”楚若涵冷笑一声,“孩子是块白布,染成什么颜色,全看掌印之人。”
“他今日敢对我儿子说这话,背后,是你这个做母亲的说了多少遍?”
她转向律哥儿:“律哥儿,你方才说,还有人说了混账话?”
律哥儿上前一步,指着那几个瑟瑟发抖的仆妇,沉声道:“回禀婶母,方才轩哥儿被推倒,梅子姐姐与他们理论,他们非但不认错,反而说……说轩哥儿是没爹没娘的野种。”
“轰”的一声,花厅里彻底炸开了锅。
如果说之前的话还只是小儿无知,这话,便是不死不休的羞辱!
楚若涵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是一种极致的平静,平静之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
她将怀里的轩哥儿交给身边的丫鬟,吩咐道:“去请钱大夫来,仔细包扎,莫要落下病根。”
“是,夫人。”
待丫鬟抱着轩哥儿退下,楚若涵才一步步走到那几个瘫软在地的仆妇面前。
“抬起头来。”
那几个仆妇抖如筛糠,哪里敢抬头。
楚若涵也不动怒,只是淡淡地对身边的管事妈妈道:“去,查清楚这几个是哪家的奴才,备上帖子,连同她们一起,送到各家府上去。”
“告诉他们的主子,我镇国公府的人,金贵。”
“便是说句话,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教不好下人的,我替他们教。”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冰冷:“至于这个孩子……”
她的目光落回到已经吓傻了的王硕身上,“还有你,王夫人。”
“今日,你们若是不给我儿子,给我镇国公府一个满意的交代。”
“明日一早,我便亲自拿着我这身诰命,去敲吏部的大门,问一问王侍郎,他这家,究竟是怎么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