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筝指尖在傅凌鹤掌心轻轻一挠,跟着墨家人踏入老宅的瞬间,紫檀木的沉香扑面而来。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是云筝第二次来这儿,两次来的心境都不一样。
不过两次都是为了傅凌鹤。
上次来是为了求墨时安帮忙找傅凌鹤,她着急忙慌的也没有心思仔细看这儿的布局。
傅凌鹤的手臂在她腰间收紧,指尖隔着旗袍料子轻轻摩挲,像在无声宣告主权。
\"这边请。\"墨时安侧身引路时,衬衫袖口的墨水痕迹在阳光下泛着靛青。
他刻意保持着半步距离,目光却忍不住频频落在云筝脸上,又在触及傅凌鹤警告的眼神时仓促移开。
穿过影壁,庭院里一株百年紫藤正开得恣意。
淡紫色的花穗垂落在青石小径上方,云筝经过时,有花瓣簌簌落在她发间。
傅凌鹤抬手拂去那抹淡紫,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却在瞥见墨沉枫注视的目光时,突然将那片花瓣攥进掌心碾碎。
他平等讨厌所有觊觎云筝的人,无论男女,不分亲疏!
\"这株紫藤已经好几百年了。\"墨老爷子拄着拐杖走在最前,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你妈……阿栀她最爱在花架下看书了。\"
云筝脚步微顿。
她没料到老爷子会突然提起这茬,腰间傅凌鹤的手指立刻收得更紧,几乎要掐进她皮肉里。
那幽怨的眼神分明在说,你看他们就是想把你抢走!
她悄悄捏了捏他的手腕以示安抚,面上却不动声色,\"花开得很美。\"
这平淡的回应让前面墨沉枫抱着的宁栀身子明显僵了僵。
云筝注意到她光着的右脚已经沾了尘土,脚踝处还有一道新鲜的红痕,大概是匆忙间被石子划伤的。
正厅里,酸枝木家具泛着温润的光泽。
云筝被让到主座旁的位置,傅凌鹤却径直在她椅边站定,右手搭在她肩头,是个极具占有意味的姿势。
墨时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沉默地退到次座。
\"喝杯茶吧,是茉莉花茶,我想你应该会喜欢。\"墨沉枫亲自端来青瓷茶盏,杯底沉着几朵茉莉。
水温恰到好处,是云筝偏爱的七分烫。
她指尖在杯沿顿了顿,这样的小细节不知是巧合还是他们调查过她。
傅凌鹤显然也注意到了。
他俯身假借整理她鬓发,在她耳边低语,\"他们倒把你调查的够清楚的。\"
温热呼吸喷在她耳廓,却带着森然冷意。
\"我们这次是为了跟墨先生道声谢,顺带道个别。\"云筝举起茶盏打破僵局,\"多亏墨先生的帮忙,才能顺利找到凌鹤。他恢复的很好,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我要带他回京城了。\"
墨时安连忙摆手,\"举手之劳。\"
他目光在傅凌鹤缠着纱布的手臂上停留片刻,\"傅先生恢复得如何?\"
被点名的男人连眼皮都没抬,只是用没受伤的左手把玩着云筝的发梢。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侧脸投下细密的光斑,衬得那副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愈发冷峻。
云筝在桌下轻踢傅凌鹤的小腿,力道不重,鞋尖却精准地磕在他踝骨上。
男人眉心几不可察地跳了跳,终于吝啬地吐出两个字,\"还行!\"
这是傅凌鹤到墨家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没来之前云筝就已经提前跟他打过招呼了,让他乖乖跟在自己身边就行,千万不要乱说话。
他这嘴本来就毒,加上他本来就对么家人没什么好感,两家又有世仇的。
虽然说他们两个名义上是来道歉的,可云筝也不指望他们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
还是让他装仰邦安安静静在身边坐着就行了。
省的又给她搞出一蛾子了。
书房里有支百年老山参,对伤口愈合...\"
\"不必。\"傅凌鹤截断话头,指尖在云筝后颈画了个圈。
她太熟悉这个小动作,这是他耐心耗尽的预警。
茶过三巡,宁栀始终安静得像道影子。
直到云筝茶杯见底,她才突然起身,\"我……我去换壶热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不必麻烦。\"云筝刚要婉拒,却见宁栀已经抱着茶壶快步走向内室。
那背影仓皇得近乎逃离,让她心头莫名一刺。
茶壶内传来细微的碰撞声,宁栀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她背对着众人,肩膀绷得笔直,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云筝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她下意识想站起身,却被傅凌鹤按住了肩膀。
\"别动。\"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就在这时,宁栀忽然踉跄了一下,茶壶从她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热水溅在她的脚背上,瞬间红了一片。
\"栀栀!\"墨沉枫第一个冲了过去,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宁栀却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下来,赤着脚踩在碎瓷片上,鲜血立刻从脚底渗出。她浑然不觉疼痛似的,直直望向云筝,嘴唇颤抖着:\"对不起......我太笨手笨脚了......\"
云筝再也坐不住了。她猛地站起来,腰间傅凌鹤的手却像铁钳般纹丝不动。
\"乖,松手,我去看看。\"她转头看着他,语气压得极低,却极温柔。
傅凌鹤眯起眼睛,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
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缓缓松开手,却跟着她一起走向宁栀。
云筝蹲下身,从手包里取出手帕,轻轻按在宁栀流血的脚底。
\"别动,\"她轻声道,\"瓷片扎进去了。\"
宁栀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一颗一颗砸在云筝的手背上。\"对不起......\"
她重复着,声音哽咽,\"我只是想......想给你泡壶好茶......\"
墨老爷子拄着拐杖的手微微发抖,墨时安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傅凌鹤冷眼看着这一切,忽然弯腰握住云筝的手腕,\"让医生来处理。\"
云筝甩开他的手,\"你没看见她在流血吗?\"
空气瞬间凝固,云筝居然甩开了他的手。
傅凌鹤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眸光锐利如刀。
云筝也发觉自己刚才的动作,确实是有些大了,便又放缓了语气,“我就帮她简单处理一下。”
墨沉枫突然冷笑一声,\"傅总,这里不是你的京城。\"
傅凌鹤慢慢直起身,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所以?\"
\"够了!\"云筝厉声打断,她转向墨沉枫,\"医药箱在哪里?\"
墨沉枫愣了一下,指了指内室。
云筝二话不说,扶着宁栀往内室走去。
傅凌鹤刚要跟上,墨时安却挡在了他面前。
\"傅先生,\"墨时安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给她们一点空间吧。\"
傅凌鹤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云筝的背影。
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内室里,云筝小心地为宁栀清理伤口。
宁栀一直低着头,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疼吗?\"云筝问。
宁栀摇摇头,忽然抓住云筝的手:\"你真的要回京城吗?\"
云筝动作一顿:\"嗯。\"
\"能不能......\"宁栀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能不能多留几天?\"
云筝没有立即回答。
她看着宁栀苍白的脸,忽然发现她的眉眼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为什么?\"她轻声问。
宁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反问,“或者……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京城?”
“我真的不会打扰你。”她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细听还有几分近乎哀求的意味。
云筝的手指微微一顿,纱布边缘被她无意识地捏出几道褶皱。
\"京城不适合你。\"她垂眸,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那里没有紫藤花,也没有你熟悉的茶香。\"
宁栀的指尖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云筝的掌心,\"可你在那里。\"
窗外传来傅凌鹤不耐的踱步声,皮鞋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像是某种倒计时。
云筝轻轻抽回手,将染血的棉纱丢进托盘,金属碰撞声清脆刺耳。
她的手指悬在半空,纱布上的血迹像一朵凋零的紫藤花。
宁栀脚上的伤口不是很深,血也很快就止住了。
“我在那儿,是因为我的家在那儿,那里有我爱的人。”云筝边说边帮她消毒,拿纱布帮她包扎好。
“京城是傅家的地盘,墨家和傅家这么多年一直势如水火,我……不想你因为受伤。”
云筝虽然对眼前这个亲生母亲没什么复杂的感情,但他也并不想让她受伤。
她已经选择了傅凌鹤,那意味着自己就得放下这段亲情,这一点云筝很清楚。
如果没有两家这层复杂的关系在,云筝也许很乐于和他们相认。
可现实就摆在眼前,她没办法那么贪心。
宁栀默默的低下了头,眼中有失落,更多的是不舍。
可当她在抬起头时,情绪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那……你还会回来吗?”
既然云筝不希望他们去京城找她,那她会不会回A国看他们?
云筝对上她那希冀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会的。”
宁栀眼底终于染上了一丝笑意,“嗯,不管你认不认我们,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包扎好的纱布在宁栀脚踝上缠成一个精巧的结,云筝的指尖在最后收尾时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她起身时,窗外的紫藤花影正好落在宁栀含泪的眼角,像一滴化开的淡紫色墨迹。
\"走吧。\"云筝伸手扶起宁栀,却在触碰到对方手臂时怔住,薄衫下嶙峋的骨骼硌得她掌心发疼。
她远比想象中还要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