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思维停留在老路,顾虑当下的稳定和看得见的税收,对“绿色”这个还有些虚幻的“未来”疑虑重重,觉得步子太大会扯着裆。
尤其是做为“班长”的林维泉,他不掣肘都难!
资金缺口更是现实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市里、省里的钱都是僧多粥少,杯水车薪,撬动庞大项目的启动资金谈何容易?
银行贷款那苛刻的条件,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部分群众搬迁,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为了整体规划,一些散落在规划核心区的住户需要动迁。
那祖祖辈辈生活的老屋,田埂上熟悉的印记,门前的古树,每一寸土地都连着乡亲们的命脉。
搬迁就是一场情感的撕裂,补偿的谈判将成为无数个不眠之夜的主题。
还有新房选址、就业安排……
稍有不慎,就会引发群体性事件,让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
还有施工问题、后期的招商引资……林林总总,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紧紧裹缚,几乎窒息。
宁堃那句甜脆却带着点调侃的话,此刻在他脑海里回响:“江镇长,你在想什么呢?”看似玩笑,却又像一支精确的冰锥,刺破了他思绪的迷雾,带来了片刻的清明。
“有的是时间想,还可以开研究会,论证会,座谈会”,她是对的。
宁堃刚才的话,看似玩笑,却又像是在提醒他,有些事情急不得,得一步一步来。
是的,确实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这是五年规划!
欲速则不达。
蓝图再宏伟,也得一砖一瓦去垒。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当了领导才知道时间不够用啊!
五年,看起来不短。
听起来漫长,可当真正坐在这个位置上,面对着千头万绪,他才深切体会到什么叫“日月如梭”,什么叫“时不我待”。
当了领导才知道,时间永远不够用,永远在追赶和被追赶之间疲于奔命。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捧在手里的金沙,稍不留神就流走了。
当领导,最奢侈的不是权力,而是时间!
“滋……”一声轻微的刹车,平稳地打断了他的思绪。
中巴车稳稳停在了新世纪宾馆门口。
车内原本弥漫的沉默和疲惫,被一股混合着油脂、香料和蒸腾热气的饭菜浓香瞬间驱散。
那香气仿佛有生命,执着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勾动着最深层的本能。
“嗬!到了到了!”宁凌淇最先忍不住,低声惊叹,语气里充满了期待。
“乖乖,这味儿……饿死老子了!”吴远咽了一大口唾沫,肚子也配合地发出一阵清晰的“咕噜”声。
连一向沉稳老成的王传宗,眼睛也不由自主地望向餐厅方向。
车门“哐当”一声打开,饥饿感如同被点燃的引信,驱使着一行人鱼贯而下,脚下的步伐明显加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涌进了宾馆富丽堂皇的大堂。
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映照着璀璨的水晶吊灯,价值不菲的抽象派油画点缀着墙面,空气中弥漫着高档香氛的气息,但这群风尘仆仆的人此刻无暇欣赏。
他们的目标是那香气源头的餐厅。
餐厅的一角,已经为他们预留了位置。
铺着雪白餐布的大圆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色泽和令人垂涎的气息。
显然,宾馆膳食工作人员掐点掐得很准。
“林书记他们……”宁凌淇刚要开口问。
“还高铁站那边,送检查组呢。”旁边带路的宾馆工作人员低声解释,“几位领导先用着,林书记交代了,不用等。”
众人目光扫过餐桌,最后一丝矜持瞬间被食欲冲垮。
金红透亮的红烧肉,肥瘦相间,油汪汪的酱汁仿佛在微颤,诱人至极。
整条清蒸鱼卧在白净的瓷盘里,鱼身覆着翠绿的葱丝和鲜红的椒丝,蒸腾的热气带着鱼肉的鲜甜扑面而来。
炸得金黄酥脆的大虾,虾尾蜷翘,裹着薄脆的面衣,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翠绿的清炒时蔬泛着油光。
浓香四溢的老母鸡汤在青花瓷大汤碗里荡漾。
还有凉拌海蜇头、酱牛肉、蒜蓉粉丝蒸扇贝……视觉和嗅觉的双重轰炸,彻底瓦解了这群奔波了一天,身心俱疲的他们的意志。
“来!动筷动筷!”吴远率先喊了一声,拉开椅子,几乎是扑过去的。
还没等服务人员把分好的碗筷递到每个人面前。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精准地夹起一大块颤巍巍的红烧肉,直接塞进了嘴里。
“嗯——!”一声满足的长叹伴随着油光在他腮帮子鼓起时溢出嘴角。
宁凌淇起先还努力维持着形象,用小勺舀了点汤,小口吹着气。
但当看到吴远那副饕餮模样,又闻到近在咫尺的炸虾那霸道的焦香,她内心的防线迅速崩塌。
她终于也拿起筷子,夹起一只肥美的虾,顾不上烫,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
酥脆的口感混合着鲜甜的虾肉,让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微微眯起,发出满足的轻哼。
随后,她夹菜的频率明显加快,动作也松弛自然了许多。
王传宗这位平时沉稳内敛,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颇有几分文人雅士风度的教授,此刻也是埋头苦干。
他倒不是粗放,而是效率极高。
筷子精准地落在那盘清蒸鱼上,小心地剔下大块雪白的鱼肉,又淋上些鲜美的汤汁拌进饭里。
吃得虽不算快。
但那份专注和投入,以及不断送入口中的频率,咀嚼有力而专注。
也显露出了不甘落后的态势。
郑婕此刻也大口扒着米饭,筷子在几个最硬的荤菜间穿梭,鸡块、牛肉、鱼肉次第落入碗中。
偶尔夹一筷子翠绿的青菜或者爽脆的凉拌菜。
餐厅一隅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咀嚼声、偶尔被食物烫到发出的轻微吸气声,以及筷子与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
刚才的劳累,似乎都在这原始而满足的进食中暂时溶解、消弭,烟消云散了。
这一刻,他们忘记了各自的身份,只是一群被饥饿折磨了大半天、终于得以饱餐一顿的普通人。
每个人脸上都褪去了疲惫,漾开了一种近乎幸福的简单专注。
江昭阳也被这气氛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