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宣注意到这个疑似他父亲的人,正目不转睛地端详着自己,大大方方地任由他看。
“谢大夫,这里没有外人,这种事也不能开玩笑,您实话告诉我,小宣真的失忆了吗?”
宋志勇没有看出他的‘表演痕迹’,不知道小儿子的演技是否又有了新的突破,只好将目光投向谢大夫,严肃地询问。
“千真万确,我怎么会拿自己的专业领域开玩笑!”
谢大夫摸了一把胡须,神色如常地说。
宋志勇:“……”您以前可没少干这种事。
八年前的农村集体劳动强调 “按劳分配”,工分直接关系到一个家庭的口粮和收入,绝大多数社员都会积极参与劳动,就连老人和小孩都在贡献一份力量,很少有人偷懒吃白饭。
谢大夫跟他小儿子狼狈为奸,开具病例帮助他逃避劳动,一骗就是十多年。
现在真相大白,村民们全都对宋宣这个占尽便宜的家伙恨得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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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安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谢大夫可真说的出口,害得他这替人尴尬的毛病都要犯了。
“好了,咱们就别再啰嗦这些没用的话了。你们赶紧把人送去医院吧,别耽误了小宣的治疗,不然以后真的恢复不了可就麻烦了。”
谢大夫一脸严肃地劝说道:“去得越早治疗效果越好,我这一身老骨头也经不起折腾,就不跟着你们去医院了。”
宋安心里也有些着急,转头对宋宣说道:“小弟,你快上来吧,别再固执了,赶紧去医院看看才是最重要的。”
“……”宋宣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显然是不想去医院。
章小蕙见小儿子不配合,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瞪着宋宣,发话道:“你再不配合一点,我可就要像刚才那样直接扛着你去医院了!”
宋宣想到刚才经历的痛苦和折磨,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去,不用背,我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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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气热得很,小蕙,你就别出去了,我和老大去就行了。”
宋志勇没有察觉到异样,看来小儿子真摔坏脑子了。
章小蕙摇了摇头,心事重重:“不行,我在家里待着也不放心,还是亲自看着他比较好。”
宋志勇见媳妇儿坚持要去,也不再多说什么。
小儿子现在身体比较虚弱,让他自己走着去医院肯定是不现实的。
家里也没有自行车,家里的钱都拿去买牛了。
宋志勇犹豫了一下,吩咐道:“这样吧,我去拿钱,老大你去赶牛车。”
“虽然速度慢点,但总比走路强。”
“嗯。”
宋安听了父亲的话,转身去准备牛车了。
谢大夫插话道:“要不,就用我家的自行车吧?这样速度能快一些。”
“今天天气这么热,老牛也受不了,把牛给热坏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看向宋志勇和章小蕙,接着说:“你们俩就别去了,把医药费交给安子就行。”
“他孩子都三个了,也是能撑事的大人了,你们可以适当地给他一些信任,将小宣这事交给他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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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谢大夫的话很有道理,但章小蕙放不下心,这可是她最疼爱的小儿子脑袋出问题。
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小宣在医院有个好歹,他们在乡下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谢大夫满不在乎道:“不麻烦,自行车买来就是用的,小安你跟我回去取车。”
宋安一口答应,“好。”
宋志勇面露犹豫,心里同样担忧小儿子,“不着急,以后多的是事情交给他办,现在还是我们来。”
宋宣发表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自己没什么大碍,干脆别去了,你们也别折腾了。”
“你说了不算。”
两人不悦地瞪他一眼,不管他有没有记忆都是糟心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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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安推着那辆从谢家借回来的自行车,回到自家院子里。
宋志勇站在门口,拿着家里仅有的积蓄,交到宋安手上,千叮咛万嘱咐:“老大,你照顾好弟弟,我们一会儿就过来。”
宋安接过钱,用力地点了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爹,您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弟的。”
他伸出手想扶宋宣坐上自行车后座,说道:“小弟走吧。”
“我可以自己走。”
宋宣没能说服他们改变主意,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章小蕙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顶草帽和一把扇子。
她快步走到宋安和宋宣面前,将草帽和扇子递给他们,关切地说:“你俩把草帽戴上,小宣热就扇风,别又把自己晒中暑了。”
宋安和宋宣接过来,戴在头上。
章小蕙看着他们,不放心地叮嘱道:“骑车看路,上下坡的时候别骑太快,注意安全。”
宋安应了一声,“爹娘,等太阳下山后,你们再过来吧。”
“小弟有我呢,你们年龄大了,别把自己弄中暑了,咱家一倒倒一窝,人家还以为我们家犯太岁了。”
章小蕙下意识看了眼宋宣,小儿子不像是犯太岁,倒像是中邪了。
她没有说出自己猜测,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心里有数,你们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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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宋安时不时回头看看宋宣,担心他不舒服说道:“小弟,你如果难受就和我说,我们可以在路上歇一会儿再继续赶路。”
“一定要说,千万不要逞强,渴了也和我说,我带了水壶。”
“嗯。”
而宋宣已在野鬼的介绍下,弄清了自己目前的身份。
他赶路时旁敲侧击地向宋安打探消息,确认了野鬼所言句句属实,唯独对野鬼给自个儿盖棺定论的 “舔狗冤大头男配” 的标签存着疑虑。
宋宣严重怀疑,这家伙是在故意诋毁自己,他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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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鬼说他叫宋宣,父母是宋志勇和章小蕙,两人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他本人是鳏夫,妻子因难产去世,留下一个 8 岁大的女儿,名字叫宋羲和。
宋宣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大哥宋安,大嫂蒋红,两人育有三个儿女,分别是 13 岁的宋大妞、10 岁的宋大牛和 8 岁的宋小妞。
二哥宋康,二嫂苏小月,两人育有一儿一女,儿子宋有金 11 岁,女儿宋有银 9 岁。
宋康夫妻俩带着孩子回娘家吃喜酒了,眼下不在家。
三姐宋萍,三姐夫林宝根原来是公社书记的独子。
三姐公公83年结束人民公社体制后,就变成了乡镇党委书记。
两人曾经是同班同学,婚后育有两个儿子,分别是11岁的林旺国和9岁的林旺家。
除此之外,岳父岳母前些年进山采摘山货,吃饭时不幸误食了毒蘑菇,导致一家五口人全部中毒身亡。
也正因如此,原主才敢对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才敢对妻子孀居在家的堂姐和她两个孩子关怀备至,甚至比对自己的女儿还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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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宣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野鬼’口中的渣男,更不相信自己会做出如此令人作呕的事情。
他坚信自己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人,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自己其实也是一个附身在别人身上的孤魂野鬼。
只不过,他可能比较幸运,成功地掌握了这具身体的主导权。
一般情况下,一个人即使失忆对从小生活的地方,仍然可能残留一丝潜意识的熟悉感。
他对这里完全陌生,所以,这个渣男肯定不是自己。
至于野鬼所说的那些话,什么任务者、穿越之类的,宋宣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只当对方是在胡言乱语、信口开河。
毕竟,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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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野鬼一直念叨个没完没了,宋宣嫌烦故意要求野鬼把自己送回原来的地方。
野鬼支支吾吾地不接话,这让宋宣更加确信,这两个野鬼就是在胡说八道。
更让人无语的是,另一个野鬼居然还到处认爹,喊自己“父亲大人”!
这实在是太离谱了,宋宣心里暗骂野鬼毫无下限,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
野鬼一号还说自己在小说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极品,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是十里八乡人人避之不及的二流子。
他的女儿跟小说女主争抢男人,而自己则跟女主的父亲抢夺女人。
这父女俩简直就是村里的土匪恶霸,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好的地方。
宋宣越听越觉得荒唐,他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呢?
这两个野鬼肯定是在编造故事来诓骗他。
想到这里,宋宣对这两个野鬼充满了深深的唾弃和鄙视,坚决不相信它们所说的任何一句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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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医院后,宋安带着宋宣挂号、找医生,忙得不可开交。
医生仔细地检查了病人的身体状况后,对宋安说道:“根据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我们并没有发现他头部有颅内出血的迹象。”
“不过,如果家属还是不放心的话,我们建议可以让病人留院观察一段时间,这样也能更及时地了解他的身体状况。”
“真的没事吗?我弟弟确实不认得我们了。他还说他身体非常难受,头晕得厉害,还恶心想吐。”
宋安听了医生的话,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担忧地追问。
他当然希望弟弟安然无事,早点恢复正常。
然而,宋安心中的疑惑并没有完全消除。
如果弟弟真的没事,那为什么会突然失去记忆呢?而且还会出现恶心想吐的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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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很能理解病人家属的心情,耐心地解释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病人的身体并没有明显的器质性病变。”
“他的这些症状可能是由于心理压力或者其他因素引起的,患者有过中暑迹象,不排除是中暑的典型症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们会对他进行进一步的观察和检查。”
“我弟弟确实是因为中暑晕倒才把头磕破的,但他真的不是头部损伤导致的失忆吗?”
宋安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小弟如果心理不健康,那大队就没有心理健康的人了,“我弟弟这人心大得不得了,不是心理脆弱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因为心理问题失忆?”
医生似乎看出了宋安的疑虑,继续询问道:“你弟弟之前有没有受过什么特别的刺激?比如遭遇了重大的事故、经历了情感上的挫折或者其他类似的事情?”
宋安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我不太清楚,他平时看起来挺正常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其实,他想到了一点。
宁寡妇不愿意跟小弟在一起,这算不算情感挫折?
应该不会吧?这都过去好些年了,小弟如果能因为这件事受挫,早就失忆了,还用等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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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若有所思地说:“病人突然失忆很可能与心理创伤密切相关,这种记忆缺失通常具有选择性,也就是说,患者可能会忘记与创伤直接相关的内容,也有可能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人际关系等重要信息。”
“但一般情况下,这种失忆不会影响到患者的基本认知能力。”
“这与脑损伤导致的失忆是有所不同的,心因性失忆通过心理治疗结合药物辅助,能取得较好的恢复效果。”
宋宣听完两人的话后,说道:“是药三分毒,我现在感觉自己状态挺不错的,没必要吃药。”
他见两人望过来,顿了顿,接着说:“听医生这话,我失忆对生命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既然如此,记忆找不回来就算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一切重新开始,说不定哪天我的记忆,就会像春天来临万物复苏一样自然而然的苏醒。”
宋宣语气显得十分豁达,仿佛对失去的记忆并不在意。
医生听了宋宣的话,不禁愣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患者会对失忆这件事感到焦虑和不安,但没想到宋宣竟然如此想得开。
医生仔细观察着病人,发现他的心态确实很健康,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医生觉得如果失忆对患者的生活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影响,那么不找回记忆也未尝不可,一切看患者的想法。
“不行,你还是听医生的建议接受治疗吧。”
宋安皱起眉头,于公于私他都想让小弟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