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莉从怔愣中回神,“我也听父母担忧过,会不会有人觉得无望,转而叛变,不过听说莫斯科保卫战苏联赢了。但苏联太大了,具体的信息也不清楚。”
艾薇将两只茶杯放在橡木桌上,朝着教授与朱莉推了过去。
“许多国家都还在抵抗,而且苏联能冲破英法的限制制裁,实现军事经济逐渐扩大,就绝不会轻易认输的。前期的失利,绝不能决定后续的走向。喝点水吧,感觉你们声音都嘶哑了。”
教授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以后是赢是输,还未知呢。但是最近国内食物开始明显越发紧缺,德国人已经不再是将美酒,珠宝寄回去,反而开始着重于面包火腿。
艾薇与教授的思路撞在了一起,最近的确越来越多的民众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这个在极端的条件下,因为物质而叛变,的确是有很大的可能。
可是叛变也得需要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确改变了阵营的。那么便是人命了。
想到这里,她感觉浑身都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像是房间床下原来偷偷盘着一条蛇,可道里希对待她的态度,一如既往,毫无异样。
其他人也是如此,截至目前,既没人被抓捕,也没人遭到审问。还是说是最近发生的变化。
教授握紧了拳,“不管怎么样?必须尽快核实,莫罗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就算投靠,也不会毫无保留地交出所有信息,肯定会给争取最大筹码。我们可以借着这几天的时间仔细查一查。”
朱莉嘴嘴唇几乎要被咬出血来了,“好,也有可能是敌人放的烟雾弹,让我们自我怀疑。”
“是。”
众人心情沉重地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在互相告别后,他们各自分散。艾薇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以及车外快速闪过的建筑,心情说不出来的复杂,从维希与叔叔谈话之后,她感觉最近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恍惚的望向窗外。
恰巧看到了路过高中母校附近,她连忙让司机停车,“请等一下,那是我的高中,我想在远处看一下。”
司机犹豫着,提醒道,“可是,快宵禁了。”
“还有些时间,我会在宵禁前处理好的。”
“好吧,您可千万别走远。”司机的叮嘱声传来。
“好的,谢谢。”她踏入雪地,凛冽的寒风瞬间穿透衣物,却也让混沌的思绪逐渐清明。周围已经物是人非,曾经大家互相帮助的人无论是老师还是朋友好像都已经不在了。
雪下得愈发大了,大片雪花簌簌落下。她蹲下身,从以前常玩的落满雪的空地里捡起一根树枝,回想起与莫罗先生为数不多的交谈。
很聪明,很谨慎,这样的人,谈判中肯定不会把筹码全部推出去,也必定早早为自己谋划好了退路,所以要想想,切身体会去想一想,站在他那个位置会怎么做。
司机坐在车里,不停地看着手表,终于忍不住下车,快步走了过去,“女士,天气太冷了,别生病了。”
她抬头,发丝被寒风吹得有些凌乱,寒冷能使大脑更加清醒,“马上就好,我再待一小会儿。”
司机犹豫了,视线在四周警惕地扫了一圈,转身快步回到车内,再次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枪。
他将武器递了过来,“我去给您买杯热咖啡,很快就回来。”
艾薇接过,“谢谢,麻烦您了,只是很久没有看见雪了,所以想在外面多待一会儿。”
“没事的,我很能理解,这里属于温带,的确不经常下雪。”司机笑了笑,身影渐渐消失在纷飞的雪花中。
她再度蹲下身,树枝在雪地上随意划动。这件事迫在眉睫,必须尽快解决,如果真的有通道,可以一个人去引人注意……一个人躲藏起来,或者用冰块来做一个杠杆。
“不冷吗?”一道低沉嗓音,穿透风雪,从头顶飘落,她动作迟缓地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党卫军黑色皮大衣,皮质泛着冷冽的光,长度刚好到膝盖 。
目光缓缓上移,对上衣服主人的眼睛,很纯粹的绿色,四目交汇的瞬间,仿佛坠入了森林深处静谧的水潭中,似平静无波,却不知隐匿着众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兰达似乎刚执行完任务。这一幕,和许久之前奥运会期间,在酒店的那次偶遇重叠起来。不过那时,他正押解着一个陌生人,神情随意又带着几分残忍。
雪花簌簌落下,刚触碰到他宽阔的肩膀,便瞬间凝结成一层薄霜 。他移开视线,在飘扬的细雪中,将黑伞轻轻放在地上,伞面撑开,将她笼罩其中,像在路边给小动物留下一把遮风挡雪的伞。
艾薇握着伞起身,将伞撑开在两人身上,“你也在这里。”
“路过。”兰达微眯起眼眸,目光如鹰隼般自上而下扫过她发间、肩膀处堆积的落雪,手指不自觉地抬起,轻轻拂去那些雪花,“这么冷的天,怎么在雪地里待这么久?”
话落,解开了黑色大衣的纽扣。带着体温的大衣裹挟着皮革与雪松的气息,披在了她肩上。
艾薇望着他大衣下白衬衫领口,裹着笔挺的黑色制服,标准的秘密警察制式装束。
兰达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目光,视线顺势而下,短暂的沉默后,他垂下眼睑,长睫在冷峻的面庞投下小片阴影,神色认真,“给你的大衣刚清洗过,洗了很多遍,很干净。”
“谢谢,司机很快就会回来,我们随后就走。”艾薇扯了扯宽大的大衣,试图将其脱下还回去,“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待了很久。”
兰达伸手制止她的动作,“不好奇我为什么穿这身衣服吗?”
“每个人发生了很多事,我们变化都很大。”
兰达侧身,不动声色地将伞向她那边倾斜,细密的雪花被阻隔在伞外。他笑了笑,声音仿若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有没有可能是,不是变化大,而是我本性如此。”
“不可能,叔叔说过我看人很准的。”她摇头,语气很笃定。瞄到之前在雪地上的写写画画,停了一瞬,意有所指,“我变化也很大,变得有些陌生,毕竟我们都长大了,不再只有十几岁。”
“并没有,回去吧,天很冷。莫斯科保卫战,苏联赢了。最终胜负还未可知……照顾好自己,战争总会结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