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的汽笛划破晨雾时,燕茜蔓在货舱的草堆里发现了个铁皮盒。
盒子是老水手留下的,被他藏在断桨的空心杆里,辗转由妇人交到她手上。
打开时,一股干燥的槐花香飘出来,里面除了半块啃剩的麦饼,还有本泛黄的日记,封皮上用红漆画着朵歪歪扭扭的槐花。
“民国二十六年,威海卫落了。”她轻声念着开篇,字迹娟秀,像出自女子之手,“佐藤少佐把学堂的孩子都关在货舱,说要炼什么‘海獠’。我把双鱼佩塞给阿禾,让她从通风口逃,自己引开日军……”
顾修远凑过来时,正看到日记里夹着的照片。
穿学生制服的少女们站在槐树下,其中梳双辫的姑娘胸前挂着双鱼佩,眉眼竟与燕茜蔓有七分像。
“是威海卫的星使前辈。”他指尖划过照片边缘的折痕,“这日记里说,她故意被抓进实验室,是为了毁掉邪术的核心。”
日记写到第七页突然中断,最后一句墨迹潦草:“司徒家的人来了,说要帮我……”
后面的纸页被虫蛀得残破,只剩“银鹰”“血祭”等字眼依稀可辨。
燕茜蔓摩挲着那些字,突然想起司徒砚标本室里的玻璃缸——原来那位燕前辈不是被胁迫,是想用自己的死亡封印邪术,却被司徒砚窃取了成果。
“孩子饿了。”妇人抱着婴儿走过来,襁褓里的小家伙正吮着手指,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铁皮盒里的槐花。
她接过燕茜蔓递来的麦饼,咬了口突然红了眼眶:“这是威海卫的手艺,掺了槐花蜜的。我男人以前在码头扛活,总给我带……”
话音未落,货舱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顾修远瞬间挡在众人身前,蛮荒之力在掌心凝聚。
进来的却是个穿白大褂的老者,胸前挂着司徒家的银鹰徽章,手里提着药箱,看见顾修远时明显松了口气。
“二少爷,可算找到您了。”老者放下药箱,露出手腕上的淤青,“司徒砚叛乱,家主已经带人平了青岛的据点,特意让我来接应星使小姐。”
他打开药箱,里面除了绷带,还有个青铜小鼎,鼎底刻着“镇魂”二字,“这是家主让转交的,说能压制星骨的异化。”
燕茜蔓的星纹突然泛起寒意。
她注意到老者的白大褂袖口沾着绿脓,与司徒砚实验室里的液体一模一样。
“司徒晦在哪?”她按住腰间的短刀,“让他亲自来见我。”
老者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悄然摸向药箱底层。
顾修远的金红利爪快如闪电,撕开药箱的瞬间,里面滚出十几个微型青铜铃铛。
每个都刻着海獠的图案,摇晃时发出与司徒砚那只相同的诡异声响。
“果然是司徒砚的余党。”顾修远将老者按在舱壁上,利爪抵住他咽喉,“说!你们在船上藏了什么?”
老者突然发出咯咯的笑,喉咙里涌出绿脓:“星使的血……是最好的药引……”
他的皮肤开始裂开,露出底下蠕动的黑色丝线,像极了海獠的血管,“船底的货舱里,有一百个孩子……等着您去‘拯救’呢……”
货舱突然剧烈摇晃,船底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燕茜蔓冲到舷窗边,只见船身周围的海水正旋转成漩涡,无数双绿眼睛在浪里沉浮,脖颈上都戴着银鹰标识的项圈。
“是司徒砚提前布置的海獠!”她的星纹爆发出幽蓝光芒,“它们在凿船底!”
妇人抱着婴儿缩在角落,突然指着老者的尸体尖叫:“他手里!攥着东西!”
顾修远掰开老者的手,里面是块沾血的羊皮纸,画着商船的结构图,货舱底部被红笔圈出,标注着“引魂阵眼”。
旁边还有行小字:“用星使之心献祭,可唤醒深海巨獠。”
“船底有邪阵!”燕茜蔓拽起顾修远,星纹已蔓延至脸颊,“那些孩子是诱饵,他们想逼我用星力破阵,趁机挖走我的心脏!”
冲向船底的路上,不断有穿水手服的人扑来,他们的眼睛泛着绿光,脖颈上的项圈刻着司徒家的族徽。
顾修远的金红利爪撕开他们的胸膛,里面全是齿轮咬合的机械,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是被操控的傀儡!”他劈开迎面而来的斧头,“司徒砚根本没死,他把自己炼进了邪阵!”
货舱底部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一百个铁笼整齐排列,里面的孩子都闭着眼,胸口起伏微弱,脖颈上插着细如发丝的银管。
管尾连接着舱壁的青铜阵眼,阵眼上的海獠图案正渗出绿脓,像在呼吸。
“别动!”燕茜蔓拉住想砍断银管的顾修远,星纹的光芒照亮了笼底的符文,“这些银管连着孩子们的心脏,一断就会爆炸。”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笼里男孩的脸颊,对方突然睁开眼,瞳孔是纯粹的绿,却在看到她的星纹时流下泪来,“星使……救……”
阵眼突然发出红光,整个货舱开始震动。
燕茜蔓抬头望去,只见舱顶的阴影里,浮现出司徒砚的脸,他的身体与阵眼融为一体,血管状的黑线遍布舱壁,像张巨大的网。
“燕小姐,你终于来了。”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杂音,“用你的星骨之心,换这些孩子的命,很划算吧?”
顾修远的蛮荒之力爆发,金红光晕撞在阵眼上,却被弹开,反弹的力量让他喷出一口血。
“这阵是用我的血祭过的!”司徒砚的笑声充满得意,“蛮荒之力只会让它更强!”
燕茜蔓的星纹突然变得滚烫,脑海里闪过日记里的画面:燕前辈在实验室里划破手掌,将血滴进青铜鼎,鼎里的绿脓瞬间凝固成灰。
“我知道怎么破阵了。”她按住顾修远的肩膀,掌心的星纹与他的金红纹路交叠,“需要你的蛮荒之力,不是攻击,是引导。”
她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阵眼的海獠图案上。
幽蓝光芒顺着银管流进孩子们的心脏,那些紧闭的眼皮开始颤动,绿光渐渐被星光取代。
顾修远的金红之力紧随其后,像层保护膜裹住银管,阻止绿脓反噬。
“不!不可能!”司徒砚的脸在阵眼上扭曲,“星骨与蛮荒之力相克,怎么会……”
“因为我们都想守护这些孩子。”燕茜蔓的声音平静却坚定,星纹在她胸口凝成双鱼佩的形状,“邪术最害怕的,从来不是力量,是人心。”
双鱼佩撞向阵眼的瞬间,整个货舱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笼里的孩子们同时睁开眼,瞳孔里闪烁着星光,他们伸出小手,掌心浮现出与燕茜蔓相同的星纹,一百道光芒汇聚成洪流,冲垮了司徒砚的邪阵。
青铜阵眼炸裂时,燕茜蔓在漫天飞舞的绿脓中,看见无数张安息的人脸。
有威海卫的星使前辈,有穿学生制服的小海獠,还有老水手和那些被炼化的村民。
他们对着她微笑,渐渐化作点点星光,融入朝阳的光芒里。
货舱恢复平静时,孩子们都醒了过来,脖颈上的银管已消失不见,只有眉心留着淡淡的槐花纹路。
妇人抱着婴儿走过来,小家伙正抓着朵从铁笼缝隙里钻出的槐花,咯咯直笑。
顾修远扶住脱力的燕茜蔓,她的星纹已恢复柔和的幽蓝,脸颊上的纹路褪去,露出原本清丽的模样。
“我们做到了。”他替她擦去嘴角的血,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安稳而温暖。
商船驶入解放区港口时,燕茜蔓把那本日记埋在了岸边的槐树下。
风吹过树梢,落了满身槐花,像无数双温柔的手,轻轻拂过这片曾被苦难笼罩的土地。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他们在沙滩上追逐打闹,脖颈上的槐花纹路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顾修远牵着燕茜蔓的手,看着那些鲜活的身影,突然开口:“以后,这里再也不会有海獠了。”
燕茜蔓望着海平面,晨光正将海水染成温暖的金。
她知道,只要还有人记得那些牺牲的人,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