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一片狼藉,打翻的木箱与散落的无线电零件在昏暗的灯光下投出诡异的阴影。土田倚着墙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混着血水顺着下巴滴落,浸透了前襟。他瘫坐在满地狼藉之中,终于撑不住开口喊道:“停!” 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的喘息。
刘简之微微调整呼吸,眼神冷冽如冰,手中的拳头仍保持着随时出击的姿势:“我已经把清单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土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恐惧。
“你必须保证,不把有女人买过无线电元器件的事情说出去。” 刘简之向前半步,身上散发的压迫感让土田后背发凉。
“我保证。” 土田连连点头,喉结上下滚动,目光却在偷偷瞥向墙角藏着匕首的暗格。
刘简之缓缓收起架势,转身走向密室门口,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把门打开!”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土田强撑着站起身,按动墙壁上的机关,密室门发出沉重的 “吱呀” 声,缓缓开启。刘简之一脚踏出密室。就在这瞬间,土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猛地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借着昏暗的光线,如恶狼般朝刘简之后背刺去!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尖锐刺耳,土田心中狞笑:真跟西岗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然而,这一次他彻底失算了。刘简之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匕首离后背仅剩半寸的刹那,他身形如鬼魅般急速侧身。同时,反手握住土田的手腕,借力一扭,寒光一闪,原本刺向自己的匕首竟调转方向,狠狠刺进土田的心窝!
“啊!” 土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匕首 “当啷” 掉落在地。他惊恐地瞪大双眼,双手死死捂住汩汩冒血的胸口,踉跄着后退几步,最终支撑不住,重重跪倒在地。他望着眼前神色冷峻的刘简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血痰声,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 你到底是什么人?”
刘简之缓缓擦拭着手上的血迹,眼神中透着坚定与决绝:“你听好了,我是中国人,刘简之!” 话音刚落,土田双眼圆睁,脸上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身体往前一扑,重重摔在地上,四肢抽搐几下后,便没了动静。
刘简之弯腰躲过垂落的蛛网,指尖触到墙面某处凸起,暗门悄无声息地闭合,将土田的尸体彻底封存在暗室中。
院落里弥漫着潮湿的青苔气息,巡逻犬的铁链声在远处若隐若现。刘简之贴着墙根疾走,军装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在夜色里泛着诡异的暗红。抬头望向天空,浓稠的云层遮蔽了月亮,唯有几颗星星在云隙间闪烁,仿佛是命运的窥视之眼。
dG 饭店咖啡厅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三角钢琴流淌出肖邦的夜曲。美由纪坐在角落,翻动杂志的指尖突然顿住 —— 玻璃镜面映出一道狼狈的身影,那人领口歪斜,发梢沾着草屑,袖口还撕裂出狰狞的口子。
“等好久了吧?” 刘简之扯出一抹笑,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喘息。他刚要坐下,膝盖却重重磕在桌角,咖啡杯随之轻颤。
美由纪放下杂志,目光像手术刀般扫过刘简之染血的指节、脖颈处新鲜的抓痕:“你从哪儿来?” 她的声音裹着冰碴,“一脸脏兮兮的?”
“别说了!遇到两个混混,打了一架。” 刘简之别开脸,喉结艰难滚动。他能感觉到后背冷汗浸透衬衫,方才在密室里的血腥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
“一敌二?” 美由纪涂着珊瑚色口红的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她端起咖啡杯轻啜,杯沿却在不经意间留下半个唇印。
“是啊,吃了一点小亏。” 刘简之低头掩饰眼底的慌乱。钢琴声突然激昂起来,掩盖住他急促的呼吸声。
“快去洗洗,这儿是 dG 饭店,你这副模样,太鲜艳夺目了。” 美由纪用银匙搅动咖啡,看着漩涡中心漂浮的肉桂粉。她的余光瞥见刘简之起身时踉跄的步伐,以及他刻意遮挡的右手。
等刘简之消失在洗手间门口,美由纪将杂志翻到折角处。那页关于黑市交易的报道上,用红笔圈出了 “极东会” 三个字。她望着镜中自己若有所思的面孔,轻声呢喃:“跟混混打架,鬼才相信。” 钢琴师恰好弹到高潮,音符如骤雨般砸落,掩盖了她的话语。
不多时刘简之擦净脸上的污渍,整理好有些褶皱的西装,缓步走了回来。他的皮鞋踏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现在还鲜艳夺目吗?” 刘简之嘴角勾起一抹轻松的但又是尴尬的笑,试图打破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紧张感。他伸手拉开椅子,金属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美由纪转动着手中的咖啡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烁,“现在黯淡无光。” 她笑着回应,笑容却不达眼底,眼神中仍然藏着探究与审视。
“那就好。” 刘简之慢慢坐下。“佐藤君怎么突然想起约我喝咖啡?” 美由纪放下咖啡杯,抬头望着刘简之的脸,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不可以吗?” 刘简之反问,拿起糖罐往咖啡里加了块方糖,金属夹子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可以是可以,可为什么选择今天呢,而且,在 dG 饭店这么昂贵的地方?”
“中村给的照片钱,还没花完呢。” 刘简之搅拌着咖啡,棕色的液体打着旋。
美由纪突然凑近,香水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飘来:“佐藤君一定想跟我说什么事吧?” 她的声音低沉,带着诱惑与试探。“那么,现在说吧!”
“真没事。” 刘简之端起咖啡轻呡一口,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驱散心底的紧绷。
“佐藤君能不能告诉我……” 美由纪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你知不知道竹下是怎么死的?” 她压低声音,身体几乎要越过桌面。
刘简之的手在咖啡杯上顿了顿,很快恢复如常:“知道啊!”
“你知道?” 美由纪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猎物。
“不是让人用枪打死的吗?” 刘简之抬眼与她对视,目光坦荡。
“那你知道,竹下和枪手怎么会同时出现在那个电话亭吗?” 美由纪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
“这么说你知道?” 刘简之心生警惕。
美由纪端起咖啡,优雅地喝了一口,这才缓缓开口:“因为枪手得到了竹下晚上 7 点一定会去那个电话亭等电话的消息。”
“你是怎么知道的?枪手告诉你的?”
“这你别问。” 美由纪靠回椅背,姿态慵懒又强势。
刘简之沉默片刻,再次端起咖啡:“好吧,我不问。”
“因为有人用纸条向枪手传递了消息。” 美由纪突然又凑近,声音轻得像羽毛,“奇怪的是,那张纸条…… 居然…… 居然是用中国间谍用过的电报密码写的!”
“明白了,这事还是与中国特工有关。是你给枪手破译的吧?” 刘简之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美由纪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怎么不向宪兵司令部报告?” 刘简之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为什么要报告?送消息的人救了北田君,我不会出卖他们!” 美由纪的语气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倔强。
“你告诉我这件事,就不怕我向高桥圭夫报告?我还听你说,我跟高桥圭夫同性恋?” 刘简之的语气带着嘲讽。
“是田山跟你说的吧?” 美由纪轻笑,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
“我在门口听到的,知道你会说我坏话。” 刘简之没好气地说。
“我敢告诉你,就不怕你报告。” 美由纪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神中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为什么?”
“我想看看,我美由纪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一个真朋友。” 美由纪的声音低了下去,难得地流露出一丝脆弱。
刘简之心中一动,却还是压低声音调侃道:“你不会是想拉我跟你一起反战吧?”
“随你怎么想。” 美由纪别过脸去,望向窗外的夜色,霓虹灯光透过玻璃,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她此刻捉摸不定的心思。
刘简之和美由纪的谈话,被服务生“欢迎光临”的声音打断。女招待身着黑色制服,领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向邻桌。
“感谢光临!两位想喝点什么?” 女招待弯腰微笑,胸前的工牌轻轻晃动。
“两杯咖啡,外加两片面包。” 说话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
“请稍等。” 女招待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裙摆扫过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
“幸田君,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另一个男人解开西装第一颗纽扣,露出浆洗得笔挺的衬衫领口。
“香港。” 被称作幸田的男人端起桌上的清水,轻声说道。
“跑生意吗?这年头......”
“内山君,你看我像跑生意的样子吗?” 幸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那是?”
“结束战争!”
“结束战争?” 叫内山的男子突然爆出一阵大笑,震得桌上的糖罐微微晃动,引得客人齐向这边观望。刘简之和美由纪对视一眼,仔细听两个男人继续说下去。
“幸田君,你这玩笑,开得有点大。”内山压低了声音。
“你不相信?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幸田的声音低沉而笃定,抬眼朝刘简之和美由纪看了一眼。
“现在日本和中国打的一塌糊涂,你说结束战争?” 内山仍在笑着,却察觉到幸田的严肃,笑容渐渐凝固。
“日中正在秘密谈判。” 幸田把声音压得更低,“日本要求重庆将‘容共抗日’改为‘排共亲日’,首先讨伐共产党,然后实行局部停战,同时开始‘和平交涉’。”
“重庆会同意吗?” 内山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
“目前还没有结果。内山君,你的橡胶生意做的如何?” 幸田突然转换话题,端起女招待刚送来的咖啡轻呡一口。
“生意不错,全部由日本军需省照单全收。” 内山得意地整理着领带,
“内山君!你这是在大发战争财啊!你一定不想结束战争吧?”
“佐藤君,你看看,这个就是大新闻。”美由纪有些兴奋起来。
“的确是,消息已经报道过一次。这次是亲耳听到。” 刘简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放下咖啡杯时,杯碟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美由纪小姐,你回去休息,我去核实一下,看看有没有别的消息来源佐证。”
“好吧!” 美由纪起身时,丝绸裙摆扫过椅子发出沙沙声,“明天早上我直接去八木太太家。”
“去八木太太家?”
“续访。听众有要求。” 美由纪拿起手包,珍珠链条在她手腕上晃出细碎的光。
两人快步走出咖啡厅,玻璃门开合间,带起一阵冷风。
与此同时,东京宪兵司令部反情报课的办公室里,高桥圭夫握着钢笔的手悬在半空,正斟酌着某个措辞,办公室的门突然“哐当” 一声被推开,中村雄二和武田泰一快步走进来,两人的军靴重重踏在地板上,打破了寂静。
“有好消息告诉我?” 高桥圭夫头也不抬,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与期待。
“酒本死了!” 中村雄二声音低沉,像是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
高桥圭夫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怎么死的?”
中村雄二咽了咽口水,将酒本深入土田家的经过一五一十道来。话音未落,高桥圭夫突然一把扫落桌上的文件,纸张纷飞间,他暴喝一声:“八嘎!” 声音震得天花板上的吊灯微微晃动。
中村雄二和武田泰一浑身剧震,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他们从未见过向来冷静的高桥圭夫如此暴怒 —— 他脖颈青筋暴起,脸色涨得通红,额角的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军装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但这阵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高桥圭夫深吸几口气,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声音冷得像冰:“我不是说过,要好好保护酒本吗?”
“据娟子说,酒本独自进入土田家,是想弄清楚土田究竟是不是在做无线电生意。” 中村雄二小心翼翼地回答,眼神躲闪着不敢与高桥圭夫对视。
“这么一来,除了案情分析室里几张画像以外,我们失去了所有的线索!” 高桥圭夫一拳砸在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眼中满是懊恼与不甘。
“还有一条线索。” 武田泰一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什么线索?” 高桥圭夫挑眉,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土田可能还活着。” 武田泰一话音刚落,高桥圭夫脸上的希望瞬间转为厌烦。
“堀口呢?当初是不是也活着?” 高桥圭夫靠回椅背,双手抱胸,语气充满嘲讽,“我真的没有兴趣花力气找土田。”
“抓来的那些人怎么办?” 武田泰一小心翼翼地问。
“放了吧!关久了,极东会的人会报复的。” 高桥圭夫挥了挥手,仿佛要赶走所有的烦恼。
“是!” 武田泰一转身快步离开。
“无线电侦测室最近也没有发现中国特工发报。是不是全都静默了?” 中村雄二凑近一步,打破了沉默。
“我们的侦测车,对中国特工确实有震慑作用。没有重大情报,他们不会再轻易动用发报机。” 高桥圭夫揉了揉太阳穴,眼中满是疲惫,“今天就到这里吧,回去休息。”
“是。” 中村雄二立正敬礼,退出办公室时,轻轻带上了门。房间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高桥圭夫独自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望着满桌狼藉,眉头紧锁,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一小时后,高桥圭夫开车回到家,忽见对面刘简之家二楼的窗口漏出暖黄的光晕。他敛息靠近,军靴似猫足般轻盈,指腹抵上门板时,掌心已沁出冷汗,仿佛即将揭开一个重大的秘密。
美惠子的抱怨声透过门缝飘出,如同一缕带着破绽的蛛丝:“最近一张画都没卖出去,物价涨得快,你能不能每个月少给你父亲寄点钱啊?”
“美惠子,我寄的都是我挣来的钱!” 刘简之带着怒意的回应。高桥圭夫屏住呼吸,整个人几乎贴上门扉,连心跳都随着话语节奏起伏,生怕漏过任何暗藏玄机的音节。
“算了,我不跟你说了。战争再继续下去,真担心哪一天就没钱买米买菜了。”
“迟早战争会结束。很多人的收入,比我们差多了。别人能活,我们也能活。”
高桥圭夫顿时失去了偷听的兴趣,确认脚步声不会被听见后,转身朝自家走去,鞋底踩在石板上,发出轻微的 “嗒嗒” 声。
“他走了”,孟诗鹤紧绷的脊背终于微微放松,方才隔着门板,她早已敏锐察觉到暗处的窥视,每一个字都在舌尖反复斟酌,如同走钢丝般小心翼翼,生怕踏错一步便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刘简之表面维持着镇定,语调平稳如常,可眼底的警惕却如同惊弓之鸟。他的内心仍在为刚刚的惊险交锋翻涌,暗自庆幸这场精心编排的戏码暂时骗过了门外的恶狼。“说到香港密谈。” 孟诗鹤的回应简洁而有力,她深知接下来的话语,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关乎无数人的生死,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这次是我亲耳听见。你把消息发回去。公布出来,重庆方面迫于压力,大概率就不会选择投降了。” 刘简之眼神如炬,话语中透着破釜沉舟的决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条情报的分量,每一个字都是刀尖上的舞蹈,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好。” 孟诗鹤言简意赅,可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飞速思索着传递情报的每一个细节,如同精密运转的齿轮,不容有丝毫偏差。
当刘简之将亲笔清单递出时,指尖微微发颤,声音里满是忧虑:“以后千万不要留下笔迹,太危险了。” 那些惊险的过往在眼前闪过,后怕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孟诗鹤接过清单,眼中闪过一丝懊悔,快步走向厨房。火苗舔舐纸张的瞬间,她悬着的心才终于缓缓落下,仿佛看着一枚定时炸弹在眼前化作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