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
霍御猛然间睁开双眼，视线里闯入一张被银色液体浸透的年轻面容。
浑身湿淋淋的龙煜城正低头凝视着他，那双平日里总是熠熠生辉的眼眸，此刻盛满了焦灼与担忧，以及隐藏在其后、深不见底的恐惧。
泛着金属冷光的液体正顺着他的发梢不断滚落，一滴银珠悬在他微微颤抖的睫毛之上，在将坠未坠之际，像是银色的泪水。
“师兄你终于醒了……”
见霍御睁开双眼，龙煜城整个人如释重负，瞬间瘫软下来。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却仍下意识地将霍御搂得更紧了些。
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霍御脸上——这一次，是真实的泪水。
青年仿佛被抽离了全身的力气，额头无力地抵在霍御的肩上。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攥着霍御衣襟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关节泛白，仿佛只要稍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我差点以为……”
龙煜城的声音闷在湿透的衣料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
“……差点就要永远失去你了。”
“我没事。”
霍御轻声道，轻轻抚上青年湿漉漉的后脑。
两人此刻正漂浮在水面上，在霍御身下，是一片银色的湖泊，构成这片湖的竟然全是天道之血。
龙煜城的声音从他怀里断断续续地传来，还带着未散的颤音。
原来，从他们坠落至今，不过短短十息时间——但对龙煜城而言，这十息却仿佛漫长如百年。
“师兄，落入湖中的瞬间，你就失去了意识。”
说到这里，龙煜城再次抬起头，目光紧紧锁住霍御的脸，像是要确定霍御真的安然无恙。
在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时，青年的脸上再度浮现出那种泫然欲泣的神情：
“我抓住你的时候，你的神识……完全消失了，就像是被这片湖吃掉了……”
霍御的抬手拭去不断从发梢滴落到青年脸上的水珠，龙煜城察觉到他的视线，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师兄，你之前便说过这银血透着古怪，可这个地方似乎有某种强大的规则禁制。我的神识倒是未受影响，可灵力却完全无法离体，连最基本的御空都做不到，只能先把你从水里捞出来。”
霍御依言尝试运转灵力，果然如龙煜城所言，灵力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枷锁锁住，只能在体内流转，丝毫无法离体——但他体内的仙元却并不受影响。
神识扫过周围，霍御瞬间将整个空间的景象尽收眼底。
这是一个巨大的椭圆形腔室，四周蠕动的鲜红色肉壁上布满粗大的血管脉络。
银色的血液在血管中缓缓流动，发出的淡淡银光与他们身下的银色湖泊呼应，成为了这密闭空间中唯一的光源。
霍御此刻就是被龙煜城托着仰躺在银色的湖面上，视线正上方正是他们先前坠落之处。
此刻，那里完好如初，丝毫看不出曾经破损的痕迹。
龙煜城留意到他的目光，解释道：
“我带着师兄浮上来的时候，顶上的那个洞就已经自行愈合了。那些和我们一起落入这里的李寒衣在接触到银血的瞬间就溶解了，全都变成了这湖的一部分。”
在听到“李寒衣”三个字的瞬间，一段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霍御的脑海——学校、实验室、鼓起勇气告白的女学生、问他“为何能坚持到博士”的室友……
这些画面如此真实，仿佛他真的在另一个世界生活过。
“师兄？”
龙煜城注意到霍御的异样，面色瞬间变得紧张起来，眼神中满是担忧，紧紧盯着他。
好在霍御很快就从那段记忆的冲击中恢复了清醒。
“……李寒衣并非异界之人。因为此刻，我的脑海里也有一段‘异界生活’的记忆。在那个名为‘二十一世纪’的世界里，我是一个学生。”
他看向龙煜城那满是震惊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并非来自异界，这段不存在的记忆是这个湖，或者说这个‘地方’灌输给我的。倘若你没有将我唤醒……”
他没有说完，但龙煜城已经明白了言下之意——
如果他没有唤醒师兄，那么师兄也会变成另一个“李寒衣”，被虚假的记忆彻底覆盖真实的自我，自以为是受命被天道召唤而来的穿越者。
而那些如潮水般不断涌现的复制品，将会顶着霍御的模样，继续在这片诡异的空间里游荡。
那个可能的未来让龙煜城不寒而栗，不自觉地攥紧了霍御的手，指尖微微颤抖。
“可是我在湖水里什么都没看到……”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而且，‘它’这般大费周章，目的究竟是什么？”
“因为你并非此界之人，‘它’无法直接控制你。”
霍御回答了龙煜城前一个问题，他的视线缓缓转向银湖中央，墨色的瞳孔在银色湖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冽的锋芒。
顺着霍御的目光，龙煜城这才惊觉——在这个空间的正中央，竟然悬浮着一具庞大的兽类尸体。
这兽的模样怪异至极，似龙却非龙，似虎又非虎。低垂的头颅上，生着一对宛如鹿角的犄角，锋利的獠牙在微光中泛着令人胆寒的寒光。
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紫色，表面布满了错综复杂的纹路，在周围银光的照耀下，每一道纹痕似乎都在缓缓流动。
这具尸体似乎一直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可在霍御点明之前，龙煜城竟丝毫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
就好像有什么力量模糊了他的感知，让他对这具尸体视而不见。
“‘它’难道就是……”
龙煜城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霍御平静地接上他未说出口的话：
“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