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那颗死寂的黑色星辰对于外界毫无反应,几乎像是格格不入的某一张贴图,又或者独立在瓦罗瑞亚物理体系之外的东西。
而那一滴火花靠近时,大星的表面有了一丝微弱的反光。
辛德哈特漂浮在半空,怀抱着那团火焰。他看着那团微弱的火热烈地跳动,然后熄灭。
火光散去,老人枯槁的身体显露了出来,神色并没有太多苦痛,反而是茫然居多:“啊......是什么时候了?”
“您支撑了六分钟。”
“哎呀哎呀,不得不服老啊......”
“作为入门级的超凡者,您已经做的非常好了。”
老人咳嗽了两声,瑟缩起身体。在这罡风烈烈的高空,在辛德哈特的庇佑下,依旧有着冰冷与空虚渗透进来。
“您知道吗?我好像看见我们的神了......这一切并非毫无意义......他同样痛苦,他需要时间......”
“......”
老人在辛德哈特的怀中化作灰烬,几缕青烟贴上了近在咫尺的黑色星星。
“喂,记得在那些孩子面前,夸夸我的英勇啊!”
“好。”
火光消失了,星星重归死寂。
当辛德哈特落回地面时,博德和罗曼上前迎接他,他们发现,狮子眼中的金色变得平静,原本熔浆一般爆燃的辉光现在宛如凝固的黄金。
罗曼捶了捶辛德哈特的肩膀:“想通了?”
辛德哈特摇摇头,笑道:“还没有。”随后他微微弯腰,和博德脸贴脸,摩挲了片刻后,向他们宣布:“我要去其它聚落走一遭。奉献的光,由我点亮。”
而博德感到惊讶,他以为辛德哈特会大受刺激然后找个机会燃起来呢。
“我只是觉得之前的自己有些天真。”辛德哈特这么说道,“一定还有很多人想要像那位老人一样,但并非所有人都有这个决心。【奉献】之道途,光耀炽热,却诱人扑火......到底是他们发自内心地想要献身,还是......被道途,被我这样的神血象征......蛊惑?”
金毛大狗大喝一声,一记竖劈打向狮子的脑门,然后抱着手痛呼起来:“哎哟痛痛痛......在瓦罗瑞亚,这不是一回事吗?”
辛德哈特捂着脑门,眨眨眼:“好吧,最近我想的有些多......谢谢你,博德。”
他松开手,看向远方:“我想告诉世人,燃身除秽、照明驱暗的确是奉献之终极,但是,善待亲友、乐于助人、诚实敬业,这也是奉献啊。奉献的入门其实很简单,做个好人就行。显然,和那位老人不同,他的同行者们很多都还有别的牵挂——换句话说,纯度不够就别来污染父神了。”
他们只是渴慕烟花般绚烂的死,像是小时候的辛德哈特。为了大功业献身,永垂不朽,青史留名,多浪漫啊!为了不一定成功的事业献上所有,甚至没有神血死后飞升的“后路”,如此决绝......曾经的辛德哈特会惊叹如此高纯度的奉献之心,但是如今,狮子认为,这是对现实的逃避。
就连辛德哈特自己,也学会了按捺下那躁动的“牺牲之心”。
白狼挑挑眉:“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但我一定会回来的。”
博德感到有些怅然若失,到那时随即他便笑着踹了狮子一脚:“那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吧。我有预感,这场巡礼必然会无比盛大。”
而巡礼的终点永远是你的身旁。辛德哈特朝着博德眨眨眼,向罗曼点点头,随后离开了这个聚落——散作火焰,消失在原地。
博德惆怅了一会儿,就回去干活了。这个聚落是参赛者们“养老”用的,但是博德还有大计划。
罗曼倒是有些愣神:“为什么他又能变成火焰移动了?......明明未来的焰心也只能在白天,在日照之地才能和终寒一样随时元素化啊......”
一位焰心踏上了他的巡礼之路,如同跃入黑夜的星火。
他经过许多聚落,还亲自参与了许多聚落的建设和扩张。已有八位柱神登临席位,这个世界除了特别黑,没有多少光亮之外,其实也能正常运转了。新一代的小崽子甚至没见过一丝一毫的天光,至少他们的父辈还见过低垂的血色残阳,以及那场惊天大战。
在得知辛德哈特是神血后,人们先是恭敬,随后困惑。神血也是要吃喝休息的,在飞升前和凡人无异。而且,这只狮子体格凶悍,但性格温而宽厚,对于家长里短茶余饭后的闲话都感兴趣,同时展现出对黑暗时代人们生活习俗、传统常识的严重缺乏。
但人们乐于一点点教导他,正如他向人们传播奉献之道。
瓦罗瑞亚终归是需要光明的。黑暗时代,人心深处的阴私邪念,还有滋长的自毁欲望,让辛德哈特见到很多极其恶劣的事情。狮子有些理解罗曼那个家伙为何有一张臭脸了,终寒和焰心不同,他们从小就要以凛冬之风的状态巡视极北之地,见识过许多事。
而火会发光,光会传递。
辛德哈特发现自己出手的频率越来越低,因为他身边出现了一批自发聚拢到他身边的人。
在一个全新的聚落,那位打着他的名号维持公义的年轻人这么说道:“这几年来,有好多向您这样的人,前往别的聚落,向我们展示火与光的奥秘,使我们在不见天日的时代不忘第一拂晓时的胜景。我想......既然天上那个大黑球总有一天会亮起来,我还是希望,那位伟大者睁开眼看见的第一幕,会让他觉得,自己的付出和奉献是有意义的。”
辛德哈特想说,奉献道途是不需要回报的,但是最终,看着这位年轻人周身洋溢的热情和火花,看着对方眼底淡金色的辉光,他抿唇不语。
火会发光,光会传递。以一灯传诸灯,直至万灯皆明。最终,善意善举荡漾开来的涟漪,一定会惠及到自己。这就是最好的回报。
直到辛德哈特离开,那位年轻的聚落之主都没有意识到,和自己搭话的居然就是那位被誉为地上之星的神血。
火会发光,光会传递。当辛德哈特的巡礼结束时,欢迎他的典礼堪称盛大。
狮子看着乌泱泱的人潮,开口:“你们——”
“我们了却了俗世,阁下,呃,我是说......”
“我们各自的聚落都被安排好咯!家人朋友也都支持我们!”
“何况我们年纪很大了,只剩下胸膛的火还有点余温啦!”
“除了这里,我们也没法在别的地方发光发热咯。”
辛德哈特身后,众多追随者们越过他,加入了这场欢迎仪式。还有一位兽亲是啮齿类动物的兽人,跳起来拍了拍狮子的大腿:“早知道就不和您走这么远啦,我应该直接跑到这儿等您的。”
狮子低头,两双散发着金色微光的眼睛对视:“那一路走来的风景,我们一路所做的事情,难道不美吗?”
“嘿嘿嘿......”对方笑着混入人潮,消失不见了。
不知不觉,自己身边已经有这么多人了啊。
正确的事物具有力量,也可以说,残留的源之相位让这些人选择追随。他们一路惩恶除黑、“行侠仗义”、斩杀巨怪、开辟宜居的土地,他们争吵、论道,他们照明驱暗。甚至那些追随者渐渐无须饮食,恰似有燃烧者补足亏空的奉献道途超凡者一样。他们围绕在辛德哈特身边,恰似——
辛赫利昂的军团。
“我回来了!”辛德哈特大吼道。
一个金红交织的大烟花,炸出金毛大狗比出大拇指的丑陋简笔画。
盛大的巡礼,还差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