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绯色的狐百合盛放后,罗曼就化作寒风飘散,赶往下一处需要进行葬礼的地方了。铭记道途的神血真希望自己不要这么忙碌,可是罗天大醮不得不进行,免得得不到安息的亡灵侵扰活人生活的世界。
虽然这浩大的流星雨着实令人震撼,但一行人返回树骸都市时依旧心有隐忧。
使徒的力量极其强大,但瓦罗瑞亚并不付出这些牺牲后就能一劳永逸拯救的。说到底,一切都要结束,蠕虫短暂地现世又“被击败”,但终焉之神能够现世这一点就说明了很多。人们所作出的一切努力都有几分垂死挣扎的意味。
如果只是如此......这些流星的痕迹散去,星辰的余晖熄灭,使徒的恩泽消失后......根本算不得什么重启,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纺车可不会这么浪费多重历史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资源和优势,既然祂选择放行,那么就说明,“问题不大”。
所以接下来一定会发生什么。
然后他们就看见,笼罩在长生天朝表面的朦胧梦幻薄膜拉出好多极长的拉丝,那些看似纤细如丝线其实粗壮如山脉的柱状物挥舞扭动着,看起来就像是感染了某些真菌的可怜史莱姆一样,猎奇无比,令人感到不安和毛骨悚然。
“家被偷啦!”空梦和仰望星空们抱作一团,那些鱼头节肢生物呆滞无神的大眼睛居然有几分眼泪婆娑的感觉。
那位僧人倒是非常冷静:“无妨,仔细看看,这分明是笼罩架空平原的阵法,只是不知为何变得如此......活跃。”
格瑞斯遣散了想要去“乘乱去天朝捞一笔”的恶魔联军,收回了崇高形貌。他捏捏太阳穴,居然不感到意外。
罗曼在外头忙,辛德哈特似乎和天上的圆滚滚大祖宗一起陷入了自闭,那么博德没人看管,做出任何事都不奇怪。
嬴曌为什么会放心让博德把玩大阵啊!他不是把大阵看得比命根子还重吗?!你看,出事了吧?
嬴曌正紧张兮兮地看着博德摩挲着阵盘:“真的没问题吗?!总感觉长生天朝的绵绵国祚就要毁在我手里了......唔!我的王朝!唔,对不起列祖列宗......”
博德很淡定,即使汗水把毛发全都粘成了一沓一沓的小毛丘,他的神色还是充满了自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金毛大狗在密特拉留给他的密续书里,翻来覆去什么都没读出来,反倒是阅读长生天朝的书籍后,获得了不少灵感。瓦罗瑞亚的历史是六岔路口,是六个方向一起蔓延的枝桠,但是在纺车的权能下,历史也可以是弧线——站在不同时间点的人可以彼此遥相守望,不同时空的星星也能辉映。
明明已经把答案透露过了。
《奔月\/逐日密续》。
这份在长生天朝兜兜转转落到博德手里的密续,除了能级积累和帮助博德觉醒【人之光辉】的技艺之外,完全配不上这份神秘。这其实就蕴含了密特拉给予的暗示。
只是恭迎,拂晓不会降临。黑暗纪元的最后,率先亮起光芒的并非苍穹,第二拂晓在燃烧者登上神位之前,就已经先一步在降临在大地!
博德顺着千丝万缕大阵散溢出的触须,看见了一个个极其明显的“x”记号。即使是这一步,也在点灯人密特拉的规划之中。他早就对末日之后如何让文明之火复苏有了计划,那些“x”记号,便是原蠕肆虐最严重的位置,他们钻破世界的表皮啃啮一切,留下的空洞倒正好可以用来安排人手,透过空洞,汲取本就不多的超凡要素。玛娜、灵气、以太、魔素、灵性......怎么称呼都好,这些地方最濒临崩毁,却也保存着最后的可能性。
就连这些“触须”......博德操纵起来也格外顺手......就像是附肢一样......
密特拉到底安排了多少?他在第二拂晓之后,真的离去了?
呵......博德分不清这声轻笑是自己的,还是自己崇高形貌的。不过,这些都得往后放放。
“仪式的力量,源头之一便是模仿,我在‘过去’对着‘未来’抄一抄,不过分吧?”
那些触须彼此纠缠在一起,扎向好几个距离长生天朝较近的“x”记号。大阵晃动波动着,在嬴曌的心惊胆战里,就这么顺畅地分离出几个较小的半圆形盖子。
恰似极北之地的恒温结界。
坟茔最难以忘怀的,铭记之神刻骨铭心的一幕幕,不就是这幅场景吗?
三年后。
朝堂上换了几波人,左、右相倒是还在,只是在巨量的政务下难掩疲态,已经在各自培养新人了。
时空依旧有些不太稳定,来自各个朝代的官员带来了“科举”这个神奇的概念,而嬴曌则一脸“我早就知道有但是还得赏赐一下各位”的神色,暂时留中不发,因为人还不够多。
工部得到了创造道途颠佬们的强势加入,拖走了博德的肥力增幅装置原型机。他们不太懂仪式啊要素啊材料啊影响啊什么的,但是黑箱科技对他们来说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现在,这个装置就做到了批量生产,更多的小聚落得到了较为肥沃的土壤,人口增长的速度终于开始回升。
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在息壤被某位仪式师发明出来,终结食性战争后,再也不会有人饿死。而这个装置,补上了现在和未来之间的某道沟壑。
从长生天朝的上空往下俯瞰,可以看到,星罗棋布大小不一的聚落,正以架空平原为中心,往瓦罗瑞亚的边缘一路开拓。当然,在开拓时不免有死伤,但人们还是要继续前进。敌人有很多,不只是原蠕劣化后的怪物,还有异界渗透过来的难以名状的生物,以及没有被肃清的灾厄,但人们还是要继续前进。
如何才能不辜负一路洒下的血泪?唯有铭记。或许遗忘能让人轻装上阵,但某位伟大者的想法正在改变。悲痛吧,哭泣吧,然后继续起身前行。身心的伤口令人疼痛,但愈合后的伤疤也能成为力量的载体。泪水滴落在坟茔前,那一抔土上会盛开无名的骨白色花朵。
从星界居屋往下俯瞰,瓦罗瑞亚支离破碎,但趋于黏合。新的世界正在一点点被塑成。其原胚会划伤生灵的手,但他们执着地继续。
一切都在一点点地变亮,如果说房屋内的一小团火也能算是文明的微光,那么......那些“恒温结界”正像是阴天的星星一样,发出穿过薄云的微茫。
点灯人此刻正在一处大殿内,这座大殿原本属于纺车,在蠕虫大战里被甩到更为隐蔽的漫宿旮旯,跨时而来的燃烧者直到现在也没能找到。
金毛大狗已经没有躯壳,魂魄也被塑成守墓人的神器,他都有些讶异自己居然还能存在。
他低头看着这个世界,看着穿过六重历史之门的军团,看着急躁却强行按捺身形的燃烧者一遍遍搜寻着自己的身影,看着之后落下的绚烂流星划过天空,看着大阵分散,聚落建立,树骸都市慢慢解体成聚落内的一个个飞轮,看着高悬漫宿的死寂大星了无生气地停滞......
他笑了,随后开始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