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动作十分突兀。
“青年”清理完了虫子,又转而拿出创可贴来。
毕竟他们是在丛林里,血味很容易引诱来其他东西。
陈皮的手凑过去,“青年”一无所觉似的并没躲闪,只细致地借着电筒的光,给那些小出血点挨个贴上。
手指即将触上时,才终于被惊动抬眸。
“陈皮?”他疑惑地喊了一声。
俊秀清朗的眉眼,在光晕下几乎泛起朦胧的淡淡柔辉,陈皮定定看着,即将碰上去的手忽然一翻。
他用没碰过蛇的干净手背,随意蹭了下“青年”的耳边侧脸。
“有泥。”陈皮说。
是温热光洁的皮肤触感。
青年“哦”了一声,自己也抬手抹了抹,似乎没在意他突兀的莫名其妙举动。
随着这动作,一只刚被光引来的飞虫掉头跑了去。
陈皮目送它离开,暗暗松了口气。
是老师本身的驱虫能力……刚刚也没发现易容的痕迹,看来只是自己多心了。
想想也是,什么人能假冒混进一群张家人里?
这些人号称同族,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就算自己不甚了解而被蒙骗,总不可能这些人全是瞎子聋子。
尤其,那个张起灵也在。
如此一想,陈皮似乎没什么好担心的。
但他心里总闷着一股消不下去发不出来的无名火,也不知从何而来。
不远处的“张海客”还站在帐篷口。
从刚刚起就一直在看着这边,看起来,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过来掺和一脚。
仿佛终于找到了出气口,陈皮迁怒地狠狠瞪回去。
……要不是“张海客”今天时而不对劲,自己也不至于如此疑神疑鬼,居然疑心到了师傅身上。
可惜距离过远,对方似乎没有接收到。
反而看了又看后,错会什么一般,抬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陈皮立刻拉着“青年”再度往前。
“青年”被拉着走,倒是没有抗拒,只扭头往后看了看,在陈皮看不见那一侧的手掌则轻轻摆动,将一样不起眼的东西抛飞了出去。
一口气走出十多米,陈皮才回头看。
“张海客”已经识趣地停步在方才两人的位置,仿佛弯腰看了看蛇尸,随后原地驻足观望,没再跟上来。
“青年”的手落在他肩上,唤回了陈皮的注意力。
“怎么了,特意带我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陈皮憋了一下:“……没。”
“这样,”便听“青年”微微笑起来,“我倒是恰好有些事情要问你呢,小皮。”
这个多年未闻的称呼,几令陈皮一恍。
自从当年长沙重病后一别,似乎师傅再也没如此叫过。
他当时还觉得,是师傅终于发现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多年后再反复回忆,却难以遏制地总去想到另一种可能……令他悔恨万分却弥补无门的可能。
年少无知,错把真心当束缚。
后来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么厉害。
此时乍然再听,陈皮情不自禁眼眶发热,讷讷低头,一时竟有些惶然。
“你……你问吧,师傅。”
“青年”毫不犹豫,当先抛出了一个问题:“当初九门围困族长,我听阿客说你在里面掺和了不少,是怎么回事?小哥当初重伤,迄今还记忆缺失,莫非你当初真对师兄下手了吗?”
陈皮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我没有!”他下意识大声反驳,“张海客血口喷人!”
“是这样么?”“青年”收敛起笑意。
被以质疑不信的目光扫过,陈皮喉间发苦,极力为自己争辩:“张启山的确叫了我,他强权势大,而且……我没办法拒绝,只能跟他们去。”
“……后来张起灵自己搞的一身伤,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没对他下手,也不可能真看他去死……知道你向来偏心他,我怎么可能——”
他说不下去了,恼火地转过脸去。
半晌,才强压下情绪,嗓音嘶哑地丢出一句话。
“是你当初不听我解释,就直接动手的!”
看来陈皮也不知道族长受伤的事,“青年”如此想着,轻轻叹道:“你当时出现在那里,他又重伤成那样,我难免多想……”
他没说下去,话音一转。
“在广西的事情呢,你后来找到我,又发生什么?跟你脸上的伤有没有关系?”
陈皮倏地一怔,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离开陈家时,还是以陈柏的身份假死,那张脸当然不能再用,所以现在是以本来面目示人。
但没人对此表示异样,以至于他自己都快忘了。
……怎么可能忘呢?
横贯眼眶的伤疤,生生破开血肉,让他当初几乎成了个瞎子和废人,与至今难愈的咽喉声带一样时而作痛。
“青年”还在看着他,那目光带着淡漠的审视。
“……是你。”陈皮惨然笑起来,语带自嘲。
“师傅,你全忘了么?那都是你留给我的啊……只差一点,我就要死在你手里……”
“不可能!”
“青年”讶然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