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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木沟棱堡。

议事厅内,赵樽通过对讲机下令让平川查验羊肉无毒后就分发给百姓们。毕竟现在是冬天,肉食便于储存运输,三千六百只羊子足够苍州的百姓们好好的吃上一顿了。

下令后,赵樽抬头环视众人,语气如释重负。

“没想到是虚惊一场。既然突厥知道感恩,那开春后的互市通商便可行。但若他们收了粮草又生异心……”

他拉起韩蕾的手握在掌心,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丫头放心。”他的话音又陡然转冷,如刀出鞘,“那本王定率兵踏平草原,叫突厥永世不得翻身!”

韩蕾望向赵樽棱角分明的侧脸,轻声道:“现在知道是一场误会,我也就放心了。与突厥互市这事,原是锦绣坊掌柜唐小童最先牵线。”

韩蕾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慧黠的光,“不如就派他去阴山督办贸易市集修建,再组建一个对外贸易商会,专门负责两国通商事宜如何?”

“妙啊!”碳头一拍大腿,震得铠甲哗啦作响,“那小崽子做生意是把好手!听说他曾用三车粗布换回十匹良驹,把那个商人气得直跳脚!”

肖正飞也连连点头:“唐小童虽年轻,但办事稳妥。更难得的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韩蕾一眼,“他对王妃忠心耿耿。”

一直沉默的荆州王突然疑惑的问道:“这位唐小童是何方神圣?竟能促成此等大事?”

赵樽端起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热茶,唇角微扬:“唐小童是跟着丫头的一个孤儿,颇有经商天赋。”

说着,他看向韩蕾,冷峻的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唐小童的父母死于突厥人之手,所以他一心盼望两国和平。也正是他千里迢迢从京城赶到沧州,最先向本王提议互市通商。”

“了不得呀!”荆州王惊叹,他朝韩蕾深深一揖,“本王以为韩姑娘已经是奇女子了,没想到手下一个小小的掌柜也有如此胸襟!本王此次来苍州真是不虚此行,真正的大开眼界。难怪苍州的百姓对你们夫妇如此敬仰和爱戴。”他还看向他们两人,打趣的说你们俩真是绝配。

荆州王说着,目光在赵樽与韩蕾之间流转,忽然促狭一笑,“你们二位可真乃天造地设的一对绝配啊!”

“噗!咳咳咳!”赵樽一口茶喷出来,耳根却悄悄红了。

这句话赵忠很受用,可韩蕾却是羞得别开头去,绯红的脸颊在炉火的映照下宛如三月桃花。

窗外外风雪渐歇,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堆积的白雪上,像是给这个世界带来的一线希望曙光……

十日后,京城。

正午的日头红彤彤地悬在头顶,温暖却也耀眼。

朝廷的残兵败将便是在这样刺目的阳光下,拖着沉重的步伐挪进了北城门。

去时十万雄师旌旗猎猎,归来时却只剩不足一半人,将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精神萎靡,目光无神。

队伍稀稀拉拉拖了半里长,像一条垂死的长蛇在痛苦蠕动。

鲁鹤鸣骑在战马上,听着后面传来的铁甲摩擦声。他刻意挺直腰板,却怎么也掩不住眼中的血丝和下巴上凌乱的胡茬。

战马的铁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空洞的响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心上。

“快看,是朝廷的兵马!”一个挑着菜担的老汉最先喊出声,随即整条街都骚动起来。

店铺里的伙计探出头,二楼窗棂间伸出许多脑袋,连巷子口玩耍的孩童都聚拢过来。

队伍最前排的士兵们还勉强保持着队形,后面的却早已溃不成军。

有人拄着断枪当拐杖,有人头上缠着渗血的布条,更多人只是机械地挪动着双腿,那眼神空洞得像被抽走了魂魄似的。

他们的铠甲上沾满泥浆,旗帜残破得看不出纹样,有面军旗甚至只剩半截旗杆,断口处带着焦黑的痕迹。

“这……这是吃了败仗吗?”绸缎庄的王掌柜走到门口刚看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算盘啪嗒掉落在地上。

他身旁卖炊饼的刘婶子突然捂住嘴:“老天爷,我儿子在第三营……”

话没说完,她就软倒在门槛上。

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鲁鹤鸣握缰绳的手暴起青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

他抬手捂住耳朵,不想去听那些令人烦躁的议论声,可那些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就像无数只蜜蜂在耳边嗡嗡作响。

“不是说去剿苍州叛军吗?怎么这副模样回来?”茶楼二层传来一道尖细的嗓音。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怕不是半路遇上土匪了吧?哈哈!”这笑声刀子似的刮过鲁鹤鸣的耳膜。

队伍中一个瘸腿士兵突然踉跄跌倒,背上的包袱散开,滚出半块发霉的饼子。

围观人群里有个穿绸衫的胖子嗤笑:“哟!朝廷的兵爷怎么连连饭都吃不上了?”

他的同伴阴阳怪气地接道:“怕是急着逃命,连干粮都丢了吧?”

鲁鹤鸣猛地勒住马,铁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真恨不得跳下马去揍那些人一顿。这些人只会在这里说风凉话,他们知道什么?

见他满脸怒容,身后亲兵慌忙低声道:“将军,别搭理他们,大局为重……”

他话未说完,街道拐角突然冲出来个半大小儿,举着一把自己雕刻的木刀拦在路中央。

“我爹说朝廷大军天下无敌!”孩子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崇拜之情。“你们把坏人都打跑了吗?”

整个街道上的空气瞬间凝固!

鲁鹤鸣用手梳了梳脏乱的头发,喉结滚动,竟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看见孩子身后妇人惨白的脸,看见士兵们羞愧低下的头,更看见路边酒肆檐下阴影里,几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正冷笑着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苍州……苍州……”队伍末尾突然传来嘶哑的嚎叫。

一个丢了头盔的士兵疯狂撕扯自己的头发,“全是火!城墙会吃人!”

两个同袍上前慌忙按住他,却被他甩开。

那士兵扑到路边小摊前呕吐起来,他胡乱挥手间,露出手臂上一道还在渗血的伤口。

围观人群哗地退开半步。卖香烛的李老头颤巍巍道:“作孽啊!朝廷大军竟如此不中用。”

“放屁!”鲁鹤鸣终于暴喝出声,战马受惊扬起前蹄。

“铮!”的一声,他猛地抽出佩剑指向天空,剑刃上却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朝廷大军……”

刚说到这里,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看见市口牌坊下站着几个紫衣太监,为首那个正似笑非笑地往这边张望,又与同伴低语着什么。

鲁鹤鸣的剑慢慢垂下来,在暖阳下反射出刺目的白光。

“继续前进。”他憋着怒气下令,却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得像幽魂。

整个队伍又开始蠕动,身后传来孩童不解的追问:“娘,那个将军怎么哭了?”

鲁鹤鸣抹了把脸,才发现满手湿润,却不知是汗还是泪。

街道两旁的人越聚越多,围观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动,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躁动,既有对败军的嘲弄,又暗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兴奋。

“啧啧,瞧瞧这些当兵的!”一个穿着绸缎马褂的胖商人摇着折扇,唾沫星子飞溅,“出发时那叫一个威风,现在倒好,连头都不敢抬!”

他身旁的瘦高个儿压低声音道:“听说朝廷派了十万大军啊,现在回来的怕是连五万都不到了吧?”

说着,他用手肘捅了捅同伴,“你看那个骑黑马的将军,头盔不见了,连铠甲都裂了,知道的说他们去打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山贼抢了呢。”

街角卖炊饼的老汉叹了口气,用围裙擦着手:“造孽啊……都是爹娘养的孩子……”

“老伯这话就不对了!”一个满脸麻子的青年突然拔高嗓门,“要我说,苍州王也是被逼急了!朝廷要是给条活路,谁愿意造反?有头发谁愿当秃子啊?”

“就是!苍州王父子抵御外敌的时候,朝廷又在做什么?朝廷只会在背后猜忌、诋毁。现在却还要反过来讨伐苍州?”

另一个汉子接口道,声音也提高了两个度,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嘘!”旁边看热闹的妇人吓得脸色发白,“你们不要命啦?敢在大街上说这种话,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麻脸青年却更来劲了,一脚踩在旁边的石墩上:“怕什么?你看看他们那熊样?朝廷连个苍州都打不下来,还能管得了老百姓说话?”

他指着行进的败军,“你看看这些兵,连刀都拿不稳了!”

这话引得周围一阵骚动。几个地痞模样的汉子跟着起哄,有人甚至朝队伍扔了颗烂菜叶。

菜叶砸在一个年轻士兵的肩甲上,那士兵浑身一颤,却条件反射的转身就要逃,被身旁的同袍抓住。

那士兵惊慌的大喊:“快退,快退。倒了……又倒了一个。”

他惊慌恐惧的模样,像是经历了一场地狱之行。

副将鲁鹤鸣坐在马上听着这些议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下意识的抬手遮住半边脸,亲兵驱马凑上前小声道:“将军,你看要不要……”

亲兵的意思很明显,是想要武力镇压那些什么都没亲眼见到却只会胡说八道的百姓。

“不必。”鲁贺明咬着牙打断,“你带弟兄们回营。”他猛扯缰绳,“我得先去面圣。驾!”

说完,不待亲兵答应,他一夹马肚,逃也似的朝皇宫方向打马而去。

鲁鹤鸣没有看到的是,他刚刚打马离去,街道边围观的人群中刚刚那用脚踩着石墩说话的麻脸青年也悄悄隐入了人群,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而刚刚那几个像痞子流氓一般的汉子也互相对视了一眼,趁着没人注意,悄悄隐没在人群中。

半柱香的时间后,几人在筒子巷口碰头。

麻脸青年用袖子在脸上胡乱的抹了几把,麻子点点全都消失不见了。转而露出了一张黝黑中又透着精明的面容,正是韩蕾身边的大九。

大九嘿嘿一笑,“你们都看到了吧?没想到王爷和王妃将朝廷大军打成了这样。真过瘾!”

“就是。”一个汉子接口道:“走,告诉刘伯去。”

几人相视一笑,走入了筒子巷的有家客栈……

哒哒的马蹄声在巍峨的皇宫前戛然而止。朱红色的宫墙在夕阳下泛着血色,宫门檐角的风铃被寒风吹得叮当作响。

鲁鹤鸣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胸口。

胜败乃兵家常事,十万大军若是战败,那还好说,可根本不是啊!

几乎一半的士兵都是跟着赵樽那厮跑了,这让他怎么跟陛下交代呀?

他对着宫门里深深的甬道张望了一眼,然后翻身下马,牵着马在宫门外来回踱步,铠甲随着步伐发出细碎的声响。

许久后,他了深吸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连忙用另一只手按住。

“劳烦通报一声,苏策大将军的副将鲁鹤鸣求见陛下,有紧急军情禀报。”他对守门的侍卫说道,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侍卫查验他递过来的令牌后,转身进去禀报。

此时的景帝刚刚用过午膳,正准备和心爱的妃子一起睡个咪咪觉。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入甘露殿内,将启祥殿中熏香的袅袅青烟映照得如同流动的金丝。

景帝斜倚在龙榻上,手指缠绕着云贵妃的一缕青丝,鼻尖萦绕着美人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气。

“陛下……”云贵妃眼波流转,朱唇微启,纤纤玉指轻轻抚过景帝的胸膛,“今日朝政可还顺心?”

景帝轻叹一声,将美人揽入怀中:“苍州战事不明,朝中大臣又各怀心思,朕……”

话音未落,他的唇已贴上云贵妃雪白的颈项,引得怀中佳人一阵轻颤。

正当景帝的手滑向云贵妃腰间丝带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却克制的脚步声。

太监总管李忠心尖细的声音在门外小心翼翼地响起:“陛下,苏策大将军的副将鲁鹤鸣求见。说是有紧急军情禀报。”

“苏策?”

景帝恍惚,连日来的朝政纷扰让他思绪有些混乱,一时竟没想起这号人来。

但“紧急军情”四字却如冷水浇头,他猛地坐直身体,什么睡咪咪觉的兴致都瞬间没了。

云贵妃识趣地退到一旁,迅速整理着略显凌乱的衣襟。

景帝的声音陡然变得冷峻,与方才的柔情蜜意判若两人。

他抬眼看向门外,嘴里两个字脱口而出。

“快!快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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