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这天底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啊？”
马车的轴承声和妇人的讨论声，同时戛然而止。
从马车的窗户之中，一只手掀开了帘子，那只右手缺了一个指头，随着一张清丽的脸探出问道：“这可是赵家村？”
赵家村的妇人惊讶得，手中的瓜子都忘记磕了，交换了个眼神，有胆大的作答道：“正是，您是来这作何的？”
“赵春燕家在何处？”冷冽的声音从这女子的口中问出。
赵家嫂子挺了挺腰板，在村妇们艳羡的神色之中走了过去，那辆马车通体生黄，四角缀着明珠，其上刻着繁复的花纹，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村妇们未曾见过这般马车，心中醋溜溜的-看来，赵家真要发达了。
只见赵家嫂子整理了身上衣衫，这样的马车她见过，上次宫中来人说是皇上身旁的什么容来着？
也是坐着这样的马车，开了百两银子要她签下断亲书。
百两银子，就想她白白的放走她生养的女儿？
她的女儿能让宫中贵人前来，就说明远远不值百两这个价格。
能值百两便能值千两。
她耷拉的眼皮朝下垂着，只笑着问道：“这可是宫中的贵人？”
“我家春燕现下正在家中。”
“跟着我来。”
村中小道窄，惊蛰和裴南茵从马车之上下来，身后带着吏部的吏目，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老大的阵仗，跟在了赵家嫂子的身后。
朝着赵春燕家行进。村头的槐树下众位村妇见了这一幕，都不约而同的“啧”了一声。
其中，赵家村的村长媳妇正在其中，眼中的精光大作，她悄无声息的退出了人群，暗地里啐了一声：“不就是个破落户，她家的孙女不比那赵春燕强上不少？”
“宫中来了贵人，回去和老头子说上一说，让他带着孙女也去贵人面前露露脸。”
一时之间，赵家村沸腾了，而当事人的惊蛰，小脸儿严肃，当她的锦履走在赵家村的小道上，全是黄土，边上还有着许多奇形怪状的石头散落着。
惊蛰心下唏嘘，想起了从前未入同华巷子的时候，而裴南茵的神色，也随着赵家村的荒凉，似乎能一眼看到头。
没想到，她最为看重的好苗子，是从这种荒凉的地方，如同一朵荷花，似乎要从烂泥之中迫切的汲取养分。
她跟在了赵春燕的娘身后，赵春燕的娘身上穿着青色的袄子，裴南茵一见到，神色便猛地一紧，这颜色，明显是女学之中下发的夹袄，赵春燕这几日上学，日日都穿着那黑色粗布，臃肿的冬衣，手指通红，生了冻疮。
都是女子，都是女子。
裴南茵鲜少的，想要动粗，她只要一想到赵春燕在学堂之中刻苦的模样，再一想这世道，对于愿意上进的女子，却百般阻拦。
而这阻拦，居然来源于最亲近的娘。
果然，不是所有人都配当娘。
赵春燕的娘不知晓裴南茵和惊蛰来意，只是挺直了胸膛，边走边笑：“怎么样，是不是想好了？”
“能加些价钱？”
“我就说嘛，我家春燕是最刻苦认真的，怎么也得个。”她的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圈，又伸出一根手指比划了一番：“怎么也得个一千两。”
惊蛰的体格生得高大，她眼神之中带着不满，身侧的拳头紧握在一处。
随着一路行至了赵家，院子不大，有些破败，院中此时连灯都未点，一群人前来的火光，将这处小院点亮。
院子的中间，正蹲着一个正在洗衣裳的瘦削女子，赵春燕见院中来人，猛地抬头，在看清来人之时，她低低唤了一声：“先生！”
裴南茵上前，将赵春燕的手从那冰凉的井水之中拔出，再看旁边堆积如山的衣裳，更有那女子的内衣，以及亵裤，都散乱在地上，手中的手如病块，已经肿大，一滴泪便从她的眼角滴落在手背之上。
赵春燕一脸的窘迫，抬起头来，她想到那个汤婆子，那晚从女学之中下学的时候，到家了汤婆子还滚烫，被她娘二话不说抢了去，她也想拿着去学堂之中还给先生，可惜奈何她兄嫂加上弟弟，都帮着，双拳难敌四手。
这几日，她在女学之中都绕着裴南茵走。
“先生，这个汤婆子我，我改日找着了再还给先生。”赵春燕抽了抽鼻子，头越发的低了。
闻言，屋中的木门响动，从里头走出了一对夫妇，还有两个半大点的少年，那少年约莫十岁，身上均穿着青色的长袍。
裴南茵见到这一幕，如何不知晓，这青色的长袍正是女学之中后来补发的一套，两套衣衫，意在匡扶女学，可一套都未曾穿在赵春燕的身上。
见着宫中贵人，那对夫妇上前热情的介绍道：“见过贵人。”
“我就说嘛，我家春燕是个有福气的，只是你也看到了我家的房子，这般破败。”
“老的老，小的小。”
“贵人看重春燕，也要让春燕的家中好些，春燕才能更好的读书不是？”
这妇人手肘尖端捅了捅一旁的汉子，汉子回过神来，拱了拱手，他正想要说话，惊蛰往前一步：“我家先生前些日子将一个汤婆子借给了赵春燕，赵春燕带回了家。”
“如今是要我来讨要这汤婆子的。”
“还请赵家人将汤婆子归还。”
归还？
赵春燕的娘眼中闪过精光，那汤婆子她都打听好了，能值好几十两，宫中贵人又不缺这点子，没想到这般小气，到嘴的银钱，她不想看着这银钱飞了。
“贵人，那汤婆子已经在春燕下学的时候丢失了。”
“还请贵人回去交代，这汤婆子值多少银钱，我一山野村姑也不懂。”
“这样罢，让春燕写下欠条，待春燕考上恩科，再让春燕来还。”
“反正借也是借给春燕的，丢也是春燕丢的。”
赵春燕一听她娘这般说，她惊呼了一声：“娘？”
一只手掐上了赵春燕的腰间，拧了一圈，赵春燕吃痛，面对她娘投来的眼神，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裴南茵见状，将赵春燕护在了身后，这群人，她也不想多说，只看了惊蛰一眼。
惊蛰眼中凶光毕露，朝前挥了挥手：“这妇人的话你们可听清了？“
“给我搜。”
惊蛰话音刚落，身后的吏部众人点着火把，入了这三间房，在院子中便能听到叮当的声音，赵家婆子见这个场面，她如往常一般，抬起手掌要殴打赵春燕：“你这个贱丫头，你看看家里都被搜了，都是你招来的。”
这手掌只落在半空，被惊蛰一把接住，她上前一把将赵家婆子推到了地上。
赵家婆子见上次来的贵人都是客客气气的，这还了得？
她转身便在院子中间滚动了起来，双手不断拍打着大腿：“都来看看啊，都来看看啊。”
“宫里的贵人不讲道理，要开始打人了。”
“这天底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