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澄和燕淩并不熟悉，压根不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不过燕渺是燕淩一母同胞的弟弟，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想必情况便是如此。
听燕渺这番话的意思，似乎他将自己打算投军的想法隐藏得极好。
甚至连亲哥哥都未曾透露，也许这件事仅有这屋内的四人知晓。
看来燕渺把此事告知于他，定然是另有目的。
果不其然，紧接着燕渺拿出一个不大的小盒子，双手捧着，眼中满是不舍地看了又看。
最后一狠心，咬着嘴唇将其推到燕澄面前。
“澄弟，这些都是我这些年来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银钱。我走之后，我大哥应该也不会在家里久待，恰好你们要上京，我真心希望你们能带上我大哥。”
燕澄皱着眉头看着那个小盒子，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燕渺却再次抢先说道。
“澄弟先别忙着拒绝，我心里明白，只是让我大哥与你们一同上京，就要你收下这些，你定然是不情愿的，我还有别的请求。
我此次前往西北，也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京城我二爷爷那一脉的族人靠不住，其他的人我更是不敢信任，只期望澄弟能略微照顾一下我大哥。”
燕澄将小盒子推了回去：“渺堂兄何必如此，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要说照顾，也该是淩堂兄照顾我才对。”
“澄弟实在是太谦虚了，我心里清楚，你绝非普通人，也无需你过多地照顾我大哥，只要在他遭遇危难之时能拉他一把就行。
我大哥那人性格执拗，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较真，官场犹如战场，我真的很担心他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的性命给搭进去了。”
燕渺再三恳切地请求，那副全然信任的模样让燕澄不禁为之动容。
虽然燕澄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做些什么，但在这种情形下，也实在不好说出拒绝的话语。
于是，他点了点头，收下了小盒子，并决定之后等燕渺启程之后，让人给他塞上一些上好的药和小额的银票。
毕竟战场凶险万分，上好的药可都是保命的关键之物。
他曾经救过一个出身医药世家的妇人，自称刘嬷嬷。
刘嬷嬷的夫君是个爱动手打人的家伙，燕澄偶然间正巧遇到了家暴的现场，在征求过刘嬷嬷的意见之后，帮她与夫君和离了。
经历了这般变故，刘嬷嬷再也不愿嫁人，表明要留在燕澄身边效力。
燕澄知晓刘嬷嬷精通医术，且水平还算不错，想到人难免会有生病的时候，身边有个女医总归是好的。
在和离的时候，刘嬷嬷其实已经怀有身孕，只是当时月份尚浅未能查出，九个月之后生下了一个女儿。
之后刘嬷嬷请求燕澄为她的女儿取名，燕澄认真思索了许久，说出了“刘明”这个名字。
柳暗花明又一村，正如同刘嬷嬷母女二人走出了阴霾，迈进了更为明亮的人生道路。
刘嬷嬷出身于医药世家，不喜爱抚琴弄花之类的活动，平日里更喜欢研读医书，研究药方，制作各种便于携带的药物。
在生下女儿半年之后，刘嬷嬷收了一个小徒弟，这小徒弟年纪不大，整日里背着医书，忙着制作各种药物。
在刘嬷嬷和小徒弟的不懈努力下，药房里堆积的药瓶和药包越来越多，燕澄定期会派人去药房拿药。
那些药大多数都被暗卫拿去使用了，虽说燕澄很少派遣他们去执行危险的任务。
但是他们日常的训练量繁重，受伤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外伤药的耗费自然也多。
刘嬷嬷和小徒弟制作的各种外伤药数量众多，暗卫们用不完，如今分一些给燕渺正好。
至于小额银票，则是给燕渺日常使用。西南地处偏僻，又处于战场之上，除了军营之外，少有人前往，大额银票很难花得出去。
＊
燕渺即便再有自己的想法，也不过是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尚未成年，也未曾经历过什么重大的事情。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从未离开过武定府的燕渺，心中最大的事情无外乎在家中被后娘在明面上和暗地里各种挤兑，又被后爹视而不见。
如今突然要前往一个陌生且危机四伏的地方，燕渺要说不紧张、不担心那肯定是假的。
但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以后不再天天到处打秋风，西南他必须得去。
燕澄与他年龄相仿，又是知晓他这个打算的人，面对燕澄，燕渺有着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好的坏的，什么都有。
燕渺先是讲述了对于未来的憧憬，比如立下多少功劳，被封为什么什么样的官职，兴许以后的官职比他哥哥还要高。
又讲述了各种自己想出来的保命小窍门。
比如在危急时刻戳敌人的眼睛，踹敌人的下身，招式越是下流越是管用，毕竟活着可比面子重要得多了。
后来，说着说着也不知怎么的就说起了自家的那些糟心事，他那清秀的小书童想要阻拦都没能拦住。
燕渺愤怒地冲着他家小书童吼叫，声称那根本就不是他的家，有什么不能说的，小书童满脸的心疼，最终还是任由他继续说了下去。
于是，燕澄了解到燕氏宗族如今的族长是个猥琐的小老头，隔三岔五就跑去偷看丫鬟洗澡，背地里还经常和管家探讨哪个丫鬟的皮肤更为细嫩。
族长夫人则是个喜爱家暴的主儿，经常把族长打得一身是伤，偏偏族长为了自己的面子，不敢将此事说出去，唯恐被旁人知晓他这个族长就当不成族长了。
由于族长都惧怕族长夫人，那府邸中的下人自然更加惧怕族长夫人，族长夫人在府中可谓是说一不二，巴结她的人多了去了。
在这种情况下，可想而知燕淩和燕渺这两个原配之子的日子过得有多么糟糕。
要不是他们的舅家也在武定府，舅舅时常约族长喝酒，舅妈经常上门拜访，身边又有生母留下的人手，这两兄弟还不一定能够顺利长到这么大呢。
燕渺越说越是悲伤，眼眶都变得通红，燕澄实在是见不得壮汉流泪，赶忙岔开了话题，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眼下正值乡试之际，燕澄便叹着气说真的很担心自家兄长在考场中会口渴或者饥饿，燕渺对自己的大哥最为关心，听到这话果然顺着话题往下说。
了解到他对燕淩感情深厚，不单单是因为他们是一母所生，更是因为十几年来的相依为命。
燕澄想着他刚刚所说的那些事情，不禁感慨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转念想到自己家这些年的顺风顺水、平平安安，不禁庆幸当年能够进入燕家的门，更是对善良的家人们心怀感激。
如果当年没有遇到不小心跑到乱葬岗的燕，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恐怕就是饿死在乱葬岗了吧？
燕澄舔了舔后槽牙，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再一次在心底暗暗咒骂那个将他留在乱葬岗的人。
如果他是被人偷偷抱出来扔掉的，那他就诅咒偷他之人的八辈祖宗都不得安宁，诅咒他断子绝孙。
要是扔他的是亲生父母，那他更得狠狠地咒骂。
不喜欢就别生啊！
生了又扔掉，简直是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