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堂前，一个妇人打着哈欠出来，往门口泼了一盆水。她刚准备进去，脚步声遥遥传来，在大街上显得分外空旷。她若有所感地回头，视线中多了两道身影。
“大人，您来了。”看到段书瑞，妇人的面上划过一丝诧异，膝头微曲，盈盈一拜。
段书瑞向她微微颔首，“ 沈娘子，劳烦您向掌柜的通报一声。”
看到沈娘子奔向里间，鱼幼薇心里泛起嘀咕。
街坊市集间，她第一次听说“千机堂”这个民间情报组织。
谈到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但若是说到旗下店铺，她就耳熟能详了。
城里最大的粮铺“富山粮铺”、最大的珠宝行“珍宝坊”，都是她平时爱逛的地方。
两人跟着沈娘子进入屋内，屋里富丽堂皇，装潢价值不菲，大厅里摆着云母屏风，桌案上立着一只亮闪闪的香炉。
一个男子哼着小曲，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案，肤色白皙，高鼻深目，偏生长了一张微笑唇，嘴角有一颗小痣。
这人正是千机堂的掌柜—贺兰泓。相传祖上有异族血脉，血管里游牧民族的血液，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刚毅，中和了五官带来的妖媚之气。
段书瑞将鱼幼薇两次遇袭的事说了，希望能从贺兰泓嘴里套出点情报。
“不知慕容老板这里，可有这些绿衣人的情报？他们出现在我管理的辖区内，若是一帮‘黑户’，可就让人为难了。”
“这消息可不便宜，就是不知道段公子肯不肯了。”贺兰泓笑得眯起眼睛，活像一只老狐狸。
“贺兰公子提都没提，怎么知道我同不同意？”
贺兰泓挥手示意他上前，和他低声耳语了两句，看到后者的脸色变了，他没有半分担忧，反而戏谑地勾起嘴角。
两人低声耳语时，鱼幼薇睁着一双杏眼，目光在两人身上飘忽不定，此时更是忍不住，伸出两指，轻轻拽了拽段书瑞的衣袖。
段书瑞没看她，目光罩住面前的男人，伸手指向自己，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你确定……要我教你家孩子作诗？”
让他这个写“打油诗”的人指点孩子写诗？贺兰泓没事吧？他脑子不会被院子里那头驴踢了吧？
贺兰泓微微一笑，“段公子才高八斗，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夫子，而你，就属于会教的夫子。”
透过他泛着光芒的眼睛，段书瑞意识到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一股寒意顺着背脊爬上脖颈，他意识到什么，目光骤然变得锋利。
为什么贺兰泓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以他的财力，可以把孩子送去城里任何一家书院，若是他愿意出资修一间藏书阁，不止普通书院集贤书院的大门也会为他敞开。
在这样的财力加持下，贺兰泓为什么偏偏选择自己？很有可能他知晓那段往事，知道他曾当过夫子、带过学生啊！
“你想得倒是挺美的。”段书瑞慢悠悠喝了一口茶。
“还有比这更美的呢。”贺兰泓摸了摸下巴，“我绝不会让段公子做亏本买卖。我与公子向来投缘，不妨送您一个情报，交个朋友，方便和您达成长久的合作关系。”
段书瑞放下茶杯，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贺兰泓却微笑不语，显然不达目的不罢休。
万般无奈之下，段书瑞说道：“贺兰老板，真不是我针对你，只是我水平有限，不擅作诗，你还是为令爱另请高明吧。”
“你一个进士科进士，说自己不擅长作诗，谁信啊？你自己信吗？”
段书瑞眉头紧皱，刚想开出其他条件，面前多了一只白嫩的手臂。
“只要你答应我们的条件，我可以教令爱作诗。我和她都是女子，你也不用担心男女有别。我的书法不错，可以顺便带她练字。”
贺兰泓眯起眸子，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发出一声惊叹，仔细一听，那叹息颇有几分如释重负。
“和懂行的人做生意，就是爽快！鱼娘子，开出你的条件吧。”
鱼幼薇站起来，上身微倾，望进他那双深邃的眼眸。
“我要贺兰公子把知道的信息悉数告诉我们。必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贺兰泓秉着“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的原则，开始循循善诱。
“往偏僻的地方找，如破庙、荒废的庭院，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贺兰泓双手一摊，“对了，既然是鼠辈，就要留意一下周围有没有耗子洞。”
闻言，段书瑞面上划过一丝诧异，他凝眉沉思，琢磨出大致的搜查思路。
贺兰泓又分享了一些消息，还特意提到“以毒攻毒”四个字。
——
长安城郊，一处汤池内。
张庭正闭眼假寐，身后跪着一名侍者，正在为他搓背。
“大人，这次真的能一举除掉那小子吗？”
“这小子就是一条狡猾的毒蛇，若能趁此机会拔掉他的毒牙，那他还有什么威胁？”
张庭出身显赫，从没把寒门士子放在眼里。
他不信邪，段书瑞一个羸弱的读书人，离开了武将的庇护，夺取他的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他最忠心的侍卫中了蛊毒，性命危在旦夕，他还能嚣张多久？总不至于自己研制出解药吧？
绝无可能。
“大人，那伙人的头目先后捎来两封信，问咱们何时给解药……”
“解药？”张庭冷哼一声，“办事办的这般不利索，还想要解药？”
他身后的侍从打了个冷战，埋首到地上，不敢直视他。
“派人去传话，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什么时候让我见到那竖子的首级，我什么时候给他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