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大人，自从嫁了傅铁匠后，民女悔恨不已，他每日酗酒不说，醉酒后还常常动手……”
段书瑞问道：“他为何不殴打你其他部位，单单只殴打你的手臂？”
“他明明是个窝囊废，却死要面子！”芸娘咬牙道，“曾几何时，我们也相敬如宾过。后来，他在外面有了女人，不想养我和孩子，我只能出此下策，卖春宫图挣钱……他知道后，便抄起擀面杖，击打我的手臂……”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众人都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事实摆在眼前，傅铁匠不想给老婆孩子花钱，还嫌弃妻子给自己丢脸，不想让她出去挣钱！
“你撒谎，定是有人严刑逼供了你，你才改了证词！大人，他们的话都不可信啊……”王氏朝着周南淮的方向，开始磕头。
段书瑞终于怒了。
他嗤笑一声，手中惊堂木一拍，木屑四溅，在场之人无不为之胆寒。
“你接二连三的干扰本官审案，是何居心？是不是本官不发火，你就当我头上这顶乌纱帽是个摆设？你既然一口咬定我严刑逼供，我若不做点什么，倒枉担了这虚名。来人，打四十大板！”
这种刁民，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况且，她就是傅铁匠的别宅妇，是无耻的第三者，有什么脸在这儿大放厥词？
黄阙叫了一声“且慢”，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盖过——
“王氏，你这骚寡妇，使下作手段勾引了别人的汉子，还有脸状告大人！”
“贱人，活该你挨打！”
饶是王氏皮糙肉厚，雨点般的板子下去，也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哭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竟是死活不肯改口，不过，他也没指望她能改口。
段书瑞使了个眼色，衙役停下行刑。
还不等王氏说话，黄阙就阴阳怪气地说道：“真是长见识了，段大人就是这样审案的，真是明察秋毫啊！”
“以民告官，杖责四十，我按律行事，何错之有？黄大人在御史台成日和公文打交道，怎么连律法都记不清呢？”
本朝科举考试，表判是必考的。
黄阙瞪了王氏一眼，却见她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来人，把这对污蔑朝廷命官的恶棍关入大牢，明日再审！”
县衙外的百姓都看呆了。
他们段大人真是好手段啊！在场之人还有敢作奸犯科的吗？
除周南淮以外的一众官员也都看呆了，一个念头不约而同地出现。
这才是当年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玉面阎罗”啊！
段书瑞在大理寺任职期间，目光毒辣，身手不凡，接连侦破十余起要案，在升任寺正一职后，更是亲力亲为，时常去牢里审讯犯人。
众人虽没亲眼见过他审讯的手段，但他只要进入地牢，不出两天，犯人就会主动松口。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样审的，这才是最可怕的。
一时间，正厅里鸦雀无声，不一会儿，有人主动打破了沉寂。
周南淮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他一人身上。
“人可以慢慢审，但状书里有一点我很好奇。”
闻言，段书瑞心下一沉。
黄阙附和道：“王氏说书局出版淫秽读物，段大人该如何为自己洗冤呢？”他看了周南淮一眼，后者面无表情地回敬他一眼，他又噤声了。
段书瑞微一停顿，说道：“既然各位心中存疑，那便随我一同去书局看看吧。”
众位官员上了马车，段书瑞上了最前面那一辆。
窗外斑驳的光影斜映在他脸上，他整个人都似笼罩在雾里。他的脊背依然挺直，眼角的一抹细纹却暴露了他内心的忧虑。倘若有人在他对面，便能发现，他整个人都显得异常颓丧。
他知道鱼幼薇是出于好心，他们也制定了补救计划。他有把握骗过其他人，但他没把握能骗过周南淮。
历来科举，南北士子之争都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在唐朝，十个进士中只有三个是南方士子，三个里至多有一个来自江南。
而周南淮，就是这其中的一员。
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时，周南淮刚过不惑之年，就已晋升为御史大夫。这些年，被贬谪的三品官员不在少数，他却一直稳坐在这个位置上。换言之，他的地位从未被动摇过。
如果让他用四个字形容周南淮，他会用“深不可测”。
段书瑞微微一哂，他到底是上了年纪，已经开始瞻前顾后了，以往的他可不会这样。
书局门外，侍从和董伯等人站成两列，殷勤地迎接众人。为首之人云鬓花颜，一身青绿襦裙，身形窈窕，正是鱼幼薇。
“诸位，这是在下的夫人。前段时间，我离开河清前去孟州述职，是她一直在帮忙收稿。”段书瑞微微一笑，站到她身侧。
鱼幼薇的内心却有几分气恼。
这几日，面前这人一直对她不冷不热，显然是在生她的气，这让她本就难过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但难过归难过，她自己捅的篓子，她自己来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