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沉睡了多久,像是在动荡的马车里颠簸前行,不得安歇,李之罔忽得睁开眼来。屋内没有点灯,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永眠神教,他先看眼窗外,已经天黑了,下身有些疼痛,他不自觉地想坐起身来。
“我帮你...”
床边坐了个人,看不太清,说着已帮忙把他扶起。
“你,怎么过来了?”李之罔有些疑惑,转而又问道,“有没有告诉齐暮?”
“她不知道的。”东方云梦关切道,“要不要喝些水?”
李之罔点了点头,等着接过水喝下,说道,“我应该睡了有好几天,具体伤势怎么样?”
“你睡了五天。”东方云梦复又坐下,保持着距离道,“两只膝盖都碎了,但幸好,徐保保叫我过来及时,我给你用了药,再休息几日便能正常行动了。”
李之罔点点头,大概明白应该是永眠神教不能有效治疗他的伤势,徐保保无计可施,才去找了东方云梦。
“我感觉好多了,多谢你的照料和伤药,以后会报答的。”
东方云梦叹口气,问道,“不给我说说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待在神教,总是有些争端不得不参与,还是不说为好。”
“在外做事,总是要多顾着些自己,一直这么拼命,难道真想她给你守活寡不成?”
李之罔下意识地看向黑暗中的她,却发现她眼睛盯着别处,有些沮丧道,“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你这几天一直在这儿?”
“对。本来想走的,徐保保却一直劝我留下。你放心,你们在干什么,我没有打听。”
李之罔呻吟一声,努力支起身子,去抓她的手,乞求般道,“陪我...一下好不好?”
东方云梦没有躲开,但也没让他一直抓着,很快就主动甩开,更站起身来,冷冷道,“好了,你也醒了,我就先走。”
“别...”
李之罔下意识要去抱他,却忘了自己还有伤在身,当即就哀嚎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东方云梦止下步来,沉寂的暗影中传来一阵幽幽的叹息。
“自己能起来吧?”
她并没有动。
李之罔忍着痛苦,艰难地爬回床上,长喘数口气,觉得自己幽默无比。
“没事了...你回去吧。”他有些怄气,却又想到了要见齐暮,必须要经过她,只好转而道,“过段日子我会去找齐暮,麻烦届时行个方便。”
“好。”东方云梦说着,忽得坐回来,沉默一阵,似乎在想着什么,终于提起勇气决绝道,“之罔,回不到从前了,你还不明白吗?”
“当时的约定已经做不了数了吗?”
“我本以为可以的,在见到齐暮之前。”东方云梦两手撑着膝盖,埋下头,惨淡道,“看见你和她出现在一起,我才直面了真相,只要有她在,我就绝对动摇不了你们的感情一丝一毫。有她在,我便只是个替代品,帮你消解她不在时候你多余的感情,等着她出现了,我便毫无用处。这样的境遇,我不想拥有。”
“可是...我对你有感情,你难道不能感觉到?”
“那有什么用呢?”东方云梦抬起头来,黝黑的瞳眸透着绝望,“你曾说,只有我们俩人在时你会把我当做齐暮对待,而我曾也以为你做到了,孤独一人的时候不止一次想起你温暖的胸膛。但现在我明白了,你并没有,你对我的爱意永远都比齐暮低一档。你在怕着什么,我不了解,也不想了解了。”
李之罔哑口无言,默默道,“所以,到这儿就真的结束了?”
“结束了,我们俩之间结束了。”东方云梦像解脱般笑起来,“我已经想明白,我们俩只适合做朋友,而这对谁都好。你不用再挽留我,我也不会再施情于你,从此以后,还是好朋友,但是有关情爱,就像这房间里的黑暗一样,彻底沉寂吧。”
李之罔接受了这个结果,不想再发任何的脾气。
“那我这一次真的走了?”
把一切说出来后,东方云梦显得极为放松,好似此前在房中不安踱步的从不是她。
“嗯呢,去吧。”李之罔笑着摆摆手,“有什么事,我会找你的。”
接下来二人就再没什么可说,时间流逝后一人默默离开,一人则躺下不动。
本不该萌芽的爱情多枝花在兆天年阴差阳错地长开,终于在兆天年枯败不复,至于能否死灰复燃,只有天知道。
李之罔尚沉浸在对往日的缅怀中,听着敲门声响起,赶忙把被子拉上来盖上,以示自己一切无常。
进来得人是徐保保,手里还端着碗面。
李之罔饿得不行,不由分说便大快朵颐起来,吃个半饱才感觉魂终于回来些。
“让罗小姐再做碗吧,饿得有些久了。”
徐保保笑笑,去叫罗与惜再做一碗。
结果不知怎地,李之罔连吃三碗才感觉终于饱了,止不住地拍着圆滚的肚子。
“你们,又吵架了?”
徐保保第一句话就差点把他给呛住。
李之罔摆摆手掩饰道,“没啥事,她闹点脾气而已,不影响的。”
不知为何,本来已说了要散,他却打心眼里不想承认,或许东方云梦的倩影已深植他的脑海,除非外力作用,否则怎么也抛却不开。
徐保保自然看得出他没说真话,但正事在前,不是吹水的时候,直入主题道,“你们俩没啥事儿就行,现在多事之秋,还真得少些麻烦。现在,咱们谈谈你昏迷这几天的事吧。”
“等一等。”李之罔抬手止住,“我先有个问题,唤月姐去哪儿了?我醒过来,她怎么也会看我一眼才是。”
“噢,你说这个啊。”徐保保像是刚想起来般,从怀中掏出封信,说道,“唤月姐自身灵力所剩不多,她又是神魂在此,不能补充,把你送回来便急忙忙去龙守城了。这是留给你的,我没看过。”
李之罔点头接过,打开一看,发现除了几句道别语外,剩下的大半都是嘱托:
“王小弟,不知道你还要睡多久,姐姐不能再待,只能先走一步,愿以后还有再相见的机会。我去龙守城探望故人之后,这缕神魂便会回到本体那边。若西仙洲的事能尽快处理完,我便回来,若是不行,等你什么时候到西仙洲来,我们再相见吧。”
“临行之前,有几句话想给你说,倒非要你照办,只是觉着不说不行,你且听听就是。其一,善待每一段感情,特别是齐暮和东方云梦这俩小妮子,她们性格不同,但对你都有情,切莫厚此薄彼,尽量平等相待,至于以后怎么办,交给时间便是,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还有就是姬小弟,他性子,怎么说呢,确实不太好,但你要答应我,他若有什么难处,你一定得舍身去救,不然肯定抱憾终身。在这儿我透露给你些东西吧,他与你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但也并不复杂,只是我作为局外人实在不好去讲,等他愿意告诉你的时候,那你什么都明白了。其二,这次风神祭典没有那么简单,各方势力轮番登场,你修为尚不足,不要蛮力逞强,需得明白退让的道理。永眠神教也不是久待之地,虞美人虽说不似坏种,但跟着她走不上正确的道路,最好早日离开,切莫牵连太深,以至万古长恨。其三,那日我去找龙炻,除了打听龙守情况,还帮你游说了一番,他已答应帮你,等你什么时候觉得能派得上用场,去找他便是,他不会拒绝。只是这小子性格浮躁,难有大造化,你作为我的朋友,便也是他的先辈,帮我多管管。好了,话就说到这儿,咱们日后再见。”
不曾想,这一别却是李之罔和龙唤月此生的最后一面。
兆天年,他与慕玄机在西仙洲的入口汇合,二人首先面对的便是镇西城的压世龙母。等着将其斩杀才发现,原来龙唤月并非不想归乡,其早在千年的鏖战中丧失理智,沦为只保留本能的地龙,再也不能称之为人。
李之罔自然不知道这些,甚至还可悲地想着很快就能见到她。他将信收在怀中,感念龙唤月为他做的事,将她的嘱托牢牢记在心中。
“看这么久,写得不少,看来。”
李之罔笑笑,抬起头来,问道,“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秘卫里有奸细。”徐保保压低声音道,“咱们那日刚制定好的计划,转头就摆到了端木氏的桌台上。他们知道我们所有秘卫盯梢的地点,在同一时间发动了袭击,死了四个,重伤十三个,轻伤也有二十二个,总之,这一战,咱们吃了个大亏。要不是唤月姐说留下来帮咱们几天,不说你,我肯定是死翘翘了。”
“我也差不多。”李之罔苦笑道,“你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把对面两个弄得一死一伤,可还有人在外观望。若不是唤月姐,是怎么也活不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