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冲近的乌克兰特工显然低估了他们的困兽之斗。
对方持枪的手臂还未完全抬起,李海镇已侧身切入其怀中,左手格开枪口,右手中的格洛克枪柄狠狠砸向对方太阳穴。
沉闷的撞击声和骨头碎裂的轻响同时传来,温热的血液溅上李海镇的脸颊。
他毫不停顿,借着前冲的势头,用这具瞬间失去意识的身体作为盾牌,猛地撞向第二名特工,两人一同栽倒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更多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枪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子弹呼啸着擦过他们身边的展台,击碎玻璃,打穿昂贵的设备。
李海镇和彼得罗夫凭借对地形的短暂熟悉,以坚固的展台和翻倒的桌椅为掩体,进行着绝望的抵抗。
“砰!砰!”
彼得罗夫两个精准的点射,将一名从侧翼试图包抄的SbU便衣击倒。
他们此刻已经突进到了距离西尔斯基极近的位置,脚下躺着数名被击毙的保镖尸体——
那些最忠诚、最精锐的护卫,用身体为将军构筑了最后一道防线,此刻已然沉寂。
西尔斯基本人被剩余的两名保镖死死压在身下,蜷缩在一个重型无人机展台的金属基座后面,暂时脱离了李海镇的射击视野。
但代价是巨大的。
他们暴露了。
展厅的各个入口同时涌入穿着深色作战服、头戴钢盔的乌克兰特种部队士兵。
他们的火力更猛,配合更娴熟,瞬间形成了数道交叉火网,将李海镇和彼得罗夫牢牢压制在有限的掩体后,抬不起头。
普通警察在外围建立封锁线,疏散残余人群,并确保没有任何人能从这致命的包围圈中逃脱。
流弹横飞,碎屑四溅。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电子设备烧焦的刺鼻气味。
“我们被锁死了!”
彼得罗夫换上一个从阵亡保镖身上搜刮来的新弹匣,声音在激烈的交火中有些变形。
他的手臂被一块飞溅的弹片划开,鲜血浸湿了西装袖子。
李海镇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展台,剧烈地喘息。
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那个被严密保护的角落,西尔斯基就在那里,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他瞥了一眼手腕上伪装的计时器——
变电站的倒计时,已经进入了最后几分钟。
“变电站……”
李海镇的声音沙哑,“时间不多了。”
彼得罗夫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脸色更加阴沉。
“我们冲不过去了,李。他们人太多!”
李海镇何尝不知。
特种部队的包围圈正在稳步收紧,交替掩护,步步为营。
他们就像落入陷阱的野兽,所有的挣扎都只是在加速死亡的到来。
一个念头,清晰而冰冷地在他脑海中形成。
他猛地探身,用一串急促的射击暂时逼退了一个试图靠近的特种小组,然后缩回头,对彼得罗夫吼道:
“你走!从我们标记的b路线,现在!”
彼得罗夫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怒道:
“你他妈疯了?!现在怎么走?一起杀出去!”
“杀不出去了!”
李海镇的声音斩钉截铁,“但任务还没完!炸弹快爆了,混乱是我们的机会!你必须把这里的情况带回去!”
“要留也是我留!”
彼得罗夫一边还击,一边咆哮,“我掩护,你走!”
“服从命令,少校!”
李海镇第一次用军衔压他,“我的职责是确保任务达成或……最小化损失。现在,你的任务是活着离开,报告一切!”
他顿了顿,“包括我们离成功有多近。”
彼得罗夫还想争辩,但李海镇已经不给他机会。
李海镇将自己身上仅剩的一个满弹匣塞进彼得罗夫手里,然后猛地将他往后方一个被流弹打穿、露出后面设备间通道的展台缺口推去。
“走!”
李海镇发出最后的嘶吼,同时全身暴露在掩体外,格洛克喷吐出最后的火舌,将所有火力瞬间吸引到自己身上。
子弹在他身边的掩体上炸开一连串的火星和孔洞,险象环生。
彼得罗夫看着李海镇的背影,牙关几乎咬碎。
这是唯一理智的选择,但理智在此刻显得如此残忍。
他猛地一跺脚,借着李海镇用生命为他创造的、转瞬即逝的机会,滚入那个黑暗的设备间通道入口。
几乎在彼得罗夫身影消失的同时,李海镇感到肋部一阵灼痛,一颗子弹擦伤了他。
他闷哼一声,缩回掩体,检查了一下伤势,不致命,但血流不止。
他咧嘴笑了笑,带着一丝疯狂和释然。
外面的枪声因为失去了明确目标而稍有停顿,特种部队显然在重新调整部署,准备最后的突击。
李海镇靠坐在冰冷的金属上,听着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外面细微的战术脚步声。
他抬起手腕,看着倒计时归零。
刹那间,仿佛整个世界猛地顿了一下。
随即,展厅内所有的灯光——
无论是主照明、展台聚光灯还是应急指示灯
——在同一瞬间彻底熄灭!
绝对的黑暗笼罩下来,远处传来城市电网崩溃时特有的、低沉的轰鸣回响。
变电站爆炸了。
极致黑暗和寂静,让训练有素的特种部队也出现了瞬间的混乱和迟疑。
就在这死寂与黑暗降临的临界点上,已经退入通道深处的彼得罗夫,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后面猛地推了他一把,伴随着李海镇最后一声模糊却清晰的、仿佛用尽全部力气从喉咙里挤出的低吼:
“走——!”
彼得罗夫一个踉跄,回头望去,身后只有吞噬一切的黑暗,以及从主展厅方向隐约传来的、乌克兰部队在混乱中发出的紧张呼喝与战术手电晃动的微光。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无尽的黑暗,转身,消失在错综复杂的管道与通道深处。
展厅内,李海镇在绝对的黑暗里,听着逐渐适应了黑暗后,那小心翼翼包围上来的脚步声。
他轻轻放下打空了子弹的格洛克,从靴筒里拔出了那柄始终未曾使用的刺刀,冰冷的刀锋紧贴着手掌。
黑暗中,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弧度。
狩猎……
结束了。
或者说,以另一种方式,开始了。
设备间的通道狭窄而黑暗,弥漫着灰尘和金属的冰冷气味。
彼得罗夫没有时间悲伤,甚至没有时间思考,求生的本能和未竟的任务驱使着他向前狂奔。
通道并非直通外界,它连接着展馆复杂的地下管网和部分未启用的维护区。
彼得罗夫凭借记忆中强记的图纸艰难地辨认着方向。
身后很快传来了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喝——
特种部队显然没有放弃对这个漏网之鱼的追捕。
他撞开一扇防火门,冲入一条稍宽的维修通道。
前方拐角处,两名听到动静赶来封锁的军警刚刚露头。
彼得罗夫没有丝毫犹豫,手中夺来的手枪连续两次急促的点射。
“砰!砰!”
两名军警应声倒地,子弹精准地命中了他们的躯干。
彼得罗夫看都没看,从他们中间穿过,脚步甚至没有放缓。
前方出现向上的楼梯,通往一个货物出口。
他刚冲上楼梯顶端,刺眼的阳光和嘈杂的城市噪音扑面而来。他已经离开了主展馆,但身处一个被高大围栏封锁的内部装卸区。
出口处,三辆乌克兰警车刚刚刹停,车门打开,更多的警察正在下车部署。
退路已断!
彼得罗夫眼神一凛,瞬间转向,扑向侧面一个堆满废弃展品箱的角落。
子弹追着他的脚步,打在水泥地面和铁箱上,叮当作响。
他利用杂物作为掩体,与警方展开了激烈的对射。
他的枪法极准,每一次开枪都几乎伴随着一名警察的闷哼或倒地,有效地压制了对方的火力。
但警察的数量太多了,而且增援还在不断赶来。
他听到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由远及近,在空中盘旋。
必须冲出去!
彼得罗夫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颗烟雾弹扔向警车方向。
浓密的灰色烟雾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
他利用这宝贵的几秒钟,猛地从掩体后冲出,不是冲向出口,而是冲向侧面那道近三米高的铁丝网围栏。
助跑,起跳,手指死死扣住铁丝网的孔洞,脚下一蹬,忍着肋部和手臂伤口传来的剧痛,他竟以惊人的敏捷翻越了过去!
身体重重落在围栏外的地面上,他顺势一滚,消解了部分冲击力。
但他并未脱离危险。
这里依然是基辅市区,警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他落地的位置是一条相对僻静的后街,但街口已经出现了闻讯赶来的巡逻警察。
彼得罗夫站起身,没有任何停顿,向着与主街相反的方向发足狂奔。
他利用狭窄的巷道、停放的车辆和惊愕的行人作为掩护,不断变换方向。
身后,警察的呼喝声和零星的枪声紧追不舍。
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辆警车试图拦截他。彼得罗夫在奔跑中抬手一枪,打穿了警车的轮胎,车辆失控地撞向了路边的灯柱。
他毫不停留地穿过路口,冲进对面一栋看起来废弃待拆的居民楼。
楼内阴暗、破败,充斥着霉味。
彼得罗夫沿着楼梯向上狂奔,直到顶层。
他踢开一扇摇摇欲坠的房门,冲进一个空无一物的房间,径直来到窗边。
楼下,警笛声越来越近,将这栋楼隐隐包围。
他回头看了一眼追兵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然后,他从窗口跃出,抓住了楼外老旧的消防逃生梯,金属梯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没有向下,而是凭借出色的体能,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最终来到了楼顶。
屋顶的风吹拂着他染血的衣服。
他快速移动到楼顶另一侧,下方是一条运河的支流。
追兵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地从楼梯间传来。
彼得罗夫最后看了一眼李海镇消失的那个方向,眼神复杂,随即纵身一跃,从数层楼高的屋顶跳入了下方浑浊冰冷的河水之中,溅起一片水花,身影瞬间被水流吞没。
与此同时,主展馆内,环形廊道上冲下来的乌克兰军警与特种部队,将李海镇彻底围死在那个满是尸骸和弹痕的狭小隔间里。
李海镇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小腿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站立,只能单膝跪地,勉强支撑。
他单手从一具穿着特种部队制服的尸体旁,卸下冲锋枪架在面前一具被拉来做肉盾的尸体上,透过尸体的腋下缝隙,死死盯着门口。
“放下武器!”
外面传来用扩音器放大的喊话,“你被包围了!投降!”
回答他们的是李海镇扣动扳机后,冲锋枪喷吐出的灼热火舌!
“哒哒哒——!”
子弹扫向门口拥挤的敌人。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狭窄的空间,弹幕几乎无法躲避。
最前面的几名军警惨叫着倒下,后面的人慌忙后退,寻找掩体。
隔间门口瞬间被清空了一小片,但更多的人影在走廊上晃动。
李海镇利用这短暂的间隙,更换了弹匣。
他的左手已经充血肿胀,呈现不健康的紫红色,但他仍死死抓着枪身。
敌人显然接受了他不会投降的现实,并且因为巨大的伤亡而愤怒。
他们不再试图劝降,但也因为上级可能“抓活的”的命令而有所顾忌,纷纷开始瞄准他的非致命部位射击。
子弹“噗噗”地打在作为掩体的尸体上,或者擦着李海镇的身体飞过,打在后面的墙壁上,留下一个个弹孔。
一时之间,竟没人敢贸然冲进来,双方形成了短暂而诡异的对峙。
空气仿佛凝固,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子弹上膛的金属轻响。
他们在等他体力耗尽,等他流干最后一滴血。
突然,一名悍勇的特种士兵利用同伴的火力掩护,猛地从门侧滚入,举枪欲射!
李海镇反应快得惊人!
他几乎是凭本能,一脚闪电般踢出,正中对方手腕,将那支突击步枪踢飞。
同时,他扣动扳机,“砰!”
一枪结果了对方的性命。
另一侧,几乎同时,又一名敌人试图突入。
李海镇左手猛地探出,不是抓向枪,而是抓住对方枪管下方的护木,用力一扯!
那人猝不及防,被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前扑倒。
李海镇顺势将他拉近,用他的身体挡住了侧面射来的几发子弹!
他顶着这几具逐渐冰冷的尸体,在狭小的空间内进行着最后的近身搏斗。
手拆脚挡,每一次格挡和反击都简洁而致命。
刺刀在他手中如同活物,每一次闪动都带起一蓬血雨。
隔间里的尸体越堆越高,几乎堵塞了通道。
终于,“咔”一声轻响,冲锋枪的子弹打光了。
一名敌人以为机会到来,嚎叫着扑上来,试图抱住他。
李海镇骤然蹲下,身体几乎贴地,手中染血的刺刀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精准地割断了对方大腿的动脉!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溅了李海镇满头满脸。
然而,就在他蹲下的瞬间,“砰!” 一声清晰的枪响。
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他另一条完好的小腿。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猛地向前一栽,单膝跪地的姿势变成了双膝几乎跪倒,全靠刺刀杵地方才没有完全趴下。
他微低着头,重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肺叶如同破风箱般嘶鸣。
额前被血汗浸透的碎发垂落下来,遮挡了部分视线。
短暂的寂静。
他缓缓地,用尽力气抬起头。
眼里已经是一片血红,死死地盯着门外一时不敢上前的敌人。
这目光,竟让久经沙场的特种士兵们感到一阵寒意。
就在这时,没等李海镇做出下一个动作——
也许是拉响身上可能隐藏的最后一颗手雷,也许是试图用刺刀了结自己
——门外传来了急促的命令。
“震撼弹!”
两三枚圆柱形的投掷物被精准地扔进了狭小的隔间,滚落在李海镇的脚边。
李海镇血红的瞳孔骤然收缩,想要有所动作,但重伤的身体已经跟不上思维的速度。
“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猛烈爆响和极致刺眼的强光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
巨大的声波和冲击波无情地碾压着他的听觉神经和平衡感,强烈的闪光剥夺了他的视觉。
在意识被彻底炸碎、拖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瞬,李海镇似乎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握着刺刀的手指徒劳地收紧,整个人重重地倒在了冰冷的、被血浸透的地面上,失去了所有知觉。
隔间内外,只剩下震撼弹回响的余音,以及特种部队士兵们谨慎靠近的脚步声。
他甚至连自杀,都没能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