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卤香裹着八角的辛香扑面而来,惊得小黑立刻放弃了追蝴蝶,窜到石桌下拼命摇尾巴。
韩执凑过去,拿了根筷子就戳了戳酱肘子颤巍巍的皮层,故意瞪着眼道:“惠卿兄这是要把樊楼的招牌菜全搬来?莫不是想让我家八娘生两个‘肉团子’?”
“哎!”吕惠卿此时就说道,“韩兄此言差矣!韩兄可知《黄帝内经》有云‘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苏娘子身怀双胎,正该多补些肉味。”
他指尖轻点格屉里油光发亮的酱肘子,又道:“这可是樊楼王厨的绝活,用的是济州黑猪,八味香料煨足六个时辰,最是滋补。”
苏轼早已按捺不住,伸出手,想抓一块来。但是程夫人此时就把他拉了回来,道:“人家郎君赠与你姊夫的东西,怎可自己就伸手拿取?真是不知礼数,仔细回去罚你抄书。”
吕惠卿此时也是注意到了苏轼,倒是也没有怪罪苏轼——毕竟苏轼不知道、不认识吕惠卿,但是不代表吕惠卿不认识、不知道苏轼啊。
但是出于常规思想,他还是十分礼貌地问道:“方才唐突了,还未请教二位尊长如何称呼?”
韩执忙引见道:“这是我母亲,这位是岳母,而这两位则是八娘的胞弟苏轼、苏辙。然后......岳父尚不知在何处,应该是和我大人在闲院里面下棋论道吧。”
“原来是这样,”吕惠卿连忙“收起”了自己那放荡不羁的纨绔形象,自我介绍道:“在下吕惠卿,尚且只是国子监的一名学生,今日冒然来访,多有冒昧。”
吕惠卿话音未落,周妙安已笑得眼尾纹舒展,轻轻扶起他,道:“吕郎君客气了,我家执儿自小闷葫芦似的,难得有同窗来热闹。”
“只是冒昧的是我们,尚不知你今日要来,没法好好提前招待。”
吕惠卿忙道:“伯母言重了,是我不请自来,反倒叨扰。”
周妙安见他礼数周全,倒是对这个年轻人深感满意。至于刚刚的纨绔做派......嗐呀,能在国子监念书的,家里好坏也是个三品,纨绔点儿也正常,礼数这不很懂嘛——她忙唤月萍:
“快去把东阁的冰湃酸梅汤取来,再切些蜜瓜,吕郎君赶路辛苦了。”
月萍应声而去,片刻后端着描金漆盘疾步返回。冰湃酸梅汤盛在白瓷碗里,浮着几片薄荷叶,碗边凝着细密的水珠;青玉碟上码着月牙状的蜜瓜,果肉泛着琥珀色的光泽,还点缀着几粒鲜红的枸杞。
“多谢扶平伯夫人。”
吕惠卿也不客气,笑着接过了酸梅汤,喝了下去。
此时韩执扶着苏轸,已经在一旁偷偷研究着这一箩筐的肉了。苏轸低声地问道:“官人,你瞧瞧这些肉,瞧着好像就是卤肉哩。”
“确实是,闻着就知道了。”韩执也赞同地点点头,道,
韩执一边说着,一边用筷子小心地戳开荷叶鸡的油纸,蒸腾的热气裹挟着荷叶清香与肉香扑面而来,闻了闻,又道:
“不过这荷叶鸡的做法倒是讲究,鸡皮油亮却不腻,想来是用了吊汤的法子。但是嘛......今日的主要目的,还是研究一下肉夹馍。这些就是......”
吕惠卿已经喝完了酸梅汤,看到了韩执和苏轸此时正站在自己带来的一箩筐“肉食”,似乎还在悄悄地说着些什么。
他把碗交还给了月萍,便是凑上前来,问道:“韩兄,苏娘子,这是在研究什么呢?”
韩执此时就拿筷子,轻轻戳了戳那些肉,笑道:“惠卿兄问得好——我们本来在前段时间,打算研究一些新吃食,叫肉夹馍。”
“肉夹馍?难不成是把馍馍夹在两块肉上?”吕惠卿没听说过这个东西,但是“肉”夹着“馍馍”这件事儿,他还真的在脑子里认真地脑补了一下。
韩执被吕惠卿的脑补逗得轻笑,筷子虚点石桌上的馍馍,解释道:“惠卿兄说反了,应该是将卤肉剁成臊子,然后夹入烤馍,夹着吃。”
“那不就是烧饼吗?”吕惠卿没想明白。
韩执见他拧着眉苦思,索性亲手撕了块酱肘子肉,夹进刚出炉的烤馍,叫来李婶,让其把肉剁成臊子,然后道:
“惠卿兄且看 —— 馍要烤得外酥内软,中间划开道缝,填入剁得细碎的卤肉,再浇两勺热卤汁。”
他将馍馍递给吕惠卿,酥皮裂开时溢出的肉香勾得小黑竖起耳朵,爪子扒拉着地面直转圈。
吕惠卿咬了一口,眼睛登时亮起来:“妙!妙极!馍香裹着肉香,卤汁渗进面纹里,倒比寻常肉饼更有味道。”
他转头望向苏轼,见后者正把整块卤牛肉往馍里塞,吃得汁水顺着下巴流,不禁笑道:“苏大郎君这吃法倒豪迈,怕是要把半个馍馍都埋进肉里了。”
“吕郎君懂什么!” 苏轼举着沉甸甸的肉夹馍,含糊不清地嚷道,“肉多才能吃得痛快!”
不过说苏轼只是个吃货吧,但是他还很聪明,还知道用另一只手扶着肉......好吧这不是很聪明。
苏轼用左手狠狠托住几乎要坠出馍外的卤肉块,程夫人此时见到,也是不由得笑骂了一句:“净是嘴馋,真不知你是何时爱上这研究吃食的。”
虽然骂是骂了,但程夫人还是走过去,帮着苏轼拉起袖子,避免油渍沾染到了衣服上。
此时李婶也是拿着卤肉,不断地剁着,然后将肉夹馍分给了在场的几人。而且李婶也不单单是用酱肉,也用了卤牛肉,倒是算新奇了。
于是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吃上了这新奇的肉夹馍。
虽然肉夹馍这种东西,在陕西那块地儿很出名。但是韩执等人可是就在汴京,亦或是刚刚从眉山来到汴京。
开封府和陕西相距还是算远的了,就算是再出名,在这种情况下,也是传不来开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