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惠卿指尖叩击石桌的节奏陡然加快,茶水在杯中荡起细碎涟漪。越府的 “鸡蛋” 藏在三个篮子里:济州港的沉尸铁证、沙门岛的战马交易、普济庵的假度牒网络。
若想让他们主动收拢,唯有在汴京布下 “销毁证据” 的假象 —— 越府越是急于灭口,越会暴露最后的底牌。
但是曹氏毕竟是一个“卖女求荣”都干得出来的家伙,这种着急的事情,打死她她都做不出来。
“曹氏惯会以退为进,断不会在风口浪尖上动真格。” 他干脆就站了起来,“但她舍不得普济庵的暗格,那里估计是藏着连通济州港的账册,每笔‘千佛衣’供奉都记着私盐数目。”
既然越府不会主动收拢,那就逼他们不得不收——
吕惠卿闭目沉思:若在汴京突然严查度牒,对外称 “贵妃娘娘亲令清肃佛门禁制”,越府必然担心假牒暴露,会加急将普济庵的核心账册经汴河运往济州港。
但是这样也不太像真的,因为今年的度牒已经下发地方各地了,若是此时开始说“清肃”,很会让人感觉很假。
“来吧吕惠卿......”吕惠卿此时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拿起茶杯,直接磕碎在了桌上,也不管自己也没有被碎瓷片割破手,就直接拿起了一块碎片,在花圃边蹲下。
“来吧吕惠卿,回想一下......”
他最后在花圃的泥土上画出了几条线,并且还磕了几个点出来。
“济州港、汴河、陈留县。三条路线......”
“济州盐栈、沙门岛礁、普济庵井、香积厨暗格、汴京城门、御史台、大理寺......七个点。”
“听说盐商们每月初七都会去龙王庙烧香 ——给点银子,让乞丐扮成水鬼,在香灰里埋断指,不怕他们不慌。” 第二道线掠过汴河时,瓷片划出歪斜的波纹。
“越府的船工最怕‘盐引对不上’,只要让盐运司放出‘秋后查账’的风声,他们定会提前转移普济庵的底册。一来吓唬他们,二来——”
“要让他们慌中出错!船工为了赶在查账前转移账本,必定走夜路、抄近道 —— 让人在汴河九曲湾设下暗桩,专查形迹可疑的船只。”
“那些盐引数目对不上的船,即便藏着‘千佛衣’当幌子,也得乖乖把普济庵的密账交出来!”
吕惠卿一改蹲着这体面形象,干脆就直接坐到了地上,然后把玩着手里的碎瓷片。
曹氏啊曹氏,你以为把账册藏在香积厨暗格,用盐卤泡着就能永绝后患?” 他对着泥土上的 “普济庵” 泥点轻笑,碎瓷片突然扎进 “井” 字中央,仰天大笑:
“可你忘了,盐卤能腌账册,也能腌人言。让济州盐商在茶肆哭穷,说‘千佛衣’供奉的盐引比去年少三成 ——”
“你舍不得底下人喝西北风,定会从暗格多调三车账本去对账。真不知道该说你良心还是不良心。”
指腹抹过 “汴河” 的泥线,又道:“船工最怕‘盐引对不上’?不,他们最怕你曹氏卸磨杀驴。让人在船头挂鹰纹灯笼,却故意在灯笼里塞张‘腊月初三沉尸名单’——”
“那些跟着你干了三年的老狗,看见自己名字在黄纸上,还敢乖乖运账?他们只会抢在你灭口前,把账本扔进汴河喂鱼。”
“但是那批私盐会藏在哪里呢?普济庵?那是个中转点......那就只有沙门岛了。真以为岛上囤的私盐神不知鬼不觉?我偏要让整个登州港都知道,有批‘禁运货物’即将装船!”
“散布消息说官家要彻查海运,牙行的人定会争相压价收购你的私盐。你舍不得赔本,必定连夜调船转移。转移那么大一批盐......嘿嘿——”
吕惠卿咧嘴一笑,眼神尖锐,直接拿来几个石块摆在花圃画的线上:“转移那么大一批盐,总得走你越府惯用的‘偷渡线’吧?”
“在航道暗礁区布下涂满松脂的渔网,等你的船队经过时,只需一箭引燃......”
“假度牒?我让人在城门张贴‘查牒赏银’的告示,但凡举报假牒者,可拿赏钱——那些靠假牒讨生活的尼姑,定会为了活命把你越府的脏事儿泼出去。”。
“等大理寺今晚找到普济庵,你藏在香积厨的印版,那就完啦!”
他一脚就踢散了花圃里的布置,拍了拍手,道:“就这样,到时候大理寺能交差就好。至于那些私船......爱咋咋地吧,炸了也没什么人心疼哩。”
搞臭曹氏的安排已经处理好了,那么就是该如何让韩执那边的大理寺察觉不到异样呢?
若想让大理寺察觉不到异样,须得让所有线索都嵌进他惯常的查案路数里。最好是再制造一点“证据”给大理寺看看,是什么呢?
吕惠卿摸了摸下巴,然后就对外喊道:“来人啊!”
一个家仆走了进来,吕惠卿却是看了他一眼,道:“不是你,你出去。”
这个家仆只得调头就走,然后又是另外一个家仆走了来,吕惠卿就直接安排道:“去,安排些松脂,在大理寺之前都给藏好,藏在普济庵里。最好是趁其不备,直接点了。”
此松脂非彼松脂,不是那个中药,就是树脂。一般这种东西,都会拿来涂在船身上,拿来防水防虫。但是只要一点,那就真着了。
“安排的时候,手脚干净点儿,别让大理寺的人发现什么不对劲——韩兄很聪明的,别让他发现些不该发现的东西,不然又会出现什么新的麻烦。”
“去吧,” 他对着家仆背影挥挥手,“天亮前务必完工,记住 ——” 他举起碎瓷片,在月光下划出鹰纹,“所有痕迹都要像越府人自己弄的,粗粝些。”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