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爱屋及乌，剜肉补疮
......
韩执下值之后，赵祯也是来到了御膳房，准备用晚膳。
刚刚在一众宦官的陪同下坐好，听着御厨一个个地点着今日的饭菜。忽然他心血来潮，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张茂则，问道：
“几日前，朕让你去办的那件事，如今怎么样了？”
张茂则立刻心领神会，忙躬身回道：“复陛下，那青铜酒樽尚且埋在红胶泥中，还未挖出。”
赵祯点点头，便是道：“你现在去，把那酒樽挖出来吧。”
“按照韩执的奏折所说，此时酒樽应当也是该有些变化了。挖出来，趁着这个时间，给朕看上一看。若是真如韩执所说，那明日上朝，就该说说此事了......”
张茂则领命，匆匆退出御膳房。不多时，他便是捧着裹着黄绫的青铜酒樽返回，脚步在金砖上叩出急促的碎响。
赵祯也是搁下筷子，擦干净了手，等待张茂则给他呈上东西。
“陛下，土是湿的。” 张茂则解开黄绫的手微微发抖，酒樽表面凝结的红胶泥块簌簌掉落，露出蜂窝状的蚀痕，“今日卯时刚下过雨。”
赵祯推开食案上的青瓷碗，瓷器与漆器相碰发出脆响。张茂则快速上前呈上酒樽，绫布滑落的刹那，酸腐气息混着铜锈味扑面而来。
"；几日了？"； 赵祯就着手帕，拿起了那个青铜酒樽，目光紧锁在酒樽表面那密密麻麻的腐蚀痕迹上。
赵祯只是想抱着张尧佐和贾昌朝，但是他也不是傻子，看着上面的痕迹——
这肯定不会是普通的泥土能腐蚀出来的......
眼前这确凿的证据，让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张茂则，” 赵祯的声音微微发沉，“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张茂则思索了一番，然后答道：“陛下圣明，这......这表明韩少卿所奏之事，极有可能属实。红胶泥遇水生酸毒，腐蚀了这青铜酒樽，与礼器被腐蚀的情形如出一辙。”
随即张茂则就伸出了手，把自己的手展示在了赵祯的眼前，只见他指肚子有一块暗沉的污渍，颜色与红胶泥相近，且隐隐泛着青色。
“陛下，臣挖掘酒樽时，双手沾染了红胶泥，即便反复清洗，仍留下这痕迹。寻常泥土，留不了这般的痕迹，红胶泥遇水生酸毒——为实。”
“张茂则，” 赵祯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与无奈，“你说朕该如何是好？张尧佐......毕竟是贵妃的兄长。”
他还能记得，当时他尚是升王，也曾见过真宗皇帝，亲自让人把受贿的官员杖毙于太庙前。
“取《宋刑统》来。”
“是。”
张茂则跑着出去，没花多少，便是抱回了厚厚的《宋刑统》。
“翻开礼器损毁的那一段来。”赵祯把青铜酒樽放到了一边，然后就擦净了双手。
看着那一页，他又道：“把‘礼器自然损毁超三年不予追责’这一条划去，明日开始，公布天下，全部翻新。”
张茂则手头动作一顿，便是道：“陛下，这《宋刑统》终是先皇们所列，若是要改的话......”
“改《宋刑统》，是违背先皇之事......”赵祯拿起自己的朱砂笔，亲自划掉了“礼器自然损毁超三年不予追责”这一整句。
“难道张尧佐、贾昌朝一众，滥用职权、监守自盗，偷换礼器并损坏，反手倒卖。以家庙之名，行败坏之事，难道就不是违背先人的事情吗！”
赵祯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情绪，继续说道：“朕身为大宋天子，肩负着祖宗社稷与天下百姓的重任。若因私情而纵容张尧佐，何以面对列祖列宗，又何以向天下臣民交代？”
张茂则此时就率先抬手，俯身行礼，朗声道：“陛下圣明！”
随后，整个御膳房里的御厨和宦官，也都跟着一并躬身行礼，朗声道：“陛下圣明！”
“张茂则，你去一趟福宁殿，知会一声张贵妃。朕要让她看看，什么叫.........”赵祯把《宋刑统》合上，道：
“爱屋及乌终成剜肉补疮。”
张茂则此时就恭恭敬敬地应道：“是，陛下。”
......
次日，到了早朝的时候。赵祯还是那般，早早地就坐在了龙椅上，横眉竖立，就看着一个个走进来，按位级和类别，先后站好。
再看看站在最前头的贾昌朝，以及在贾昌朝身侧的张尧佐。
他们两个倒像是一脸无所谓，似乎是不怕。或者说......其实是咬定了赵祯不会怎么罚他们，或者说不罚他们。
“张茂则，上朝。”赵祯舒出一口气，然后缓缓坐好。
“上朝！”
朝堂之上，众臣整齐站定，寂静无声，唯有袍袖的轻微摩挲声。赵祯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张尧佐和贾昌朝身上，见二人神色自若，最终还只是眯了眯眼。
“今日早朝，不知是否有卿家，打算说说自己的奏报？”赵祯此时就开口了，“有事奏报，无事......那就轮到朕有话说了。”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众臣面面相觑，无人率先开口。赵祯的目光如炬，再次扫视全场，心中对张尧佐和贾昌朝的无动于衷愈发恼怒。
他微微皱眉，正欲再次发问，包拯阔步出列，双手抱拳，声若洪钟：“陛下，臣有本奏。”
“说。”
赵祯看向了包拯，心中的愤懑也是少了不少，开口道：“包卿家，今日有何奏报？”
“臣今日奏报，弹劾右相贾昌朝、皇亲张尧佐。”包拯朗声道，赵祯此时心中满意——不知道自己任用包拯多少年了，他的声音还是这般掷地有声、
“弹劾右丞相和国舅？”赵祯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贾昌朝、张尧佐——”
“跪着听！”
贾昌朝和张尧佐闻言，脸上的镇定瞬间僵住，对视一眼后，不得不极不情愿地缓缓跪地。
赵祯神色冷峻，目光如刀般扫过二人，说道：“包拯弹劾你二人，朕且听听他所言证据，若是有半点不实，朕定不轻饶包拯；若是属实......”
“你们应该记得，先皇当年如何惩治贪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