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回归
“静夜？”
白梨惊讶地轻唤出声。
家中只开了一盏小小的灯。
射灯将门厅的一小块照亮，散发着柔和光晕。
静夜就站在小小射灯下。
长时间的养伤，让他看上去清减了一些，颧骨在侧光中投下更深的阴影，却愈发显出玉石雕琢般的轮廓。
也许是来之前好好收拾过了，就算是大病痊愈后，看起来也并未有什么颓废萎靡的痕迹，依旧那样端庄，将自己全身上下收拾得极其讲究。
灯光将他的周身照耀，化成淡金色的薄纱，镀上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静夜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白梨，眉眼带笑，轻轻地叫她：“小姐。”
尾音带着一丝沙哑：“我回来了。”
刹那间，四目相对。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静止。
白梨莫名回忆起第一次见到静夜的画面。
在那艘游轮之上。
人群中，气质最为卓然的男子，微微垂着脑袋，动作优雅地向自己行礼。
越来越多的画面和此刻重叠。
初次被邀请的错愕、醉雨中默默流的泪、同游时欢心的笑、接近生死离别的悲痛、初尝禁果的涩……
原来从相识的那一刻起，一路走来，他们竟已一起历经了如此之多。
酸甜苦辣，每一种滋味都细细品尝过了。
时光悠悠流转，千帆过尽，依旧是眼前人。
见到静夜抬脚向自己走来，白梨也没有犹豫，双脚不受控制地奔过去。
裙摆和发丝在空中一起飞舞出弧度。
静夜张开手臂，稳稳地接住了世界上他最珍视的人。
两人相拥的瞬间，白梨紧紧环抱住静夜，脸颊轻贴在他的肩头，嘴角上扬，眼中满是笑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欢迎回家！静夜。”
静夜双臂交叠，同样环抱住白梨，虽然此刻内心中已经被幸福涨得满满当当，但拥抱的力度却还是带着久违的克制，生怕稍一用力就会将眼前的人弄疼。
嗯。
他回家了。
回到了他日日夜夜都在想念的地方。
回到了白梨的身边。
属于静夜的味道再一次将白梨包裹，除了这些，她还嗅到了一丝丝来自疗养院残留的消毒水气息。
白梨突然回神。
不对啊。
还没到静夜出院的日子吧？
她迅速松开了紧紧抱住静夜的双手，抬起头，疑惑地开口：“怎么提前回来了？”
“提前痊愈了，想给你……”静夜也松开了环抱住白梨的手，本想再好好看看白梨，含笑的眼风扫过白梨领口时，声音却突然凝固。
白梨进门时，灯光偏昏暗，所以他也并未在意有什么异常。
但此刻，两人近在咫尺，亲密无间，再加上白梨刚刚跑动时，原本遮住脖颈的长发顺势滑落至后背，露出了雪白脖颈的一侧。
那里星星点点地分布着一些印记。
不像是过敏，也不像是什么蚊虫叮咬的痕迹。
淡淡的，散发着一种格外暧昧的气息，像某种无声的宣告。
静夜的目光又落在白梨的脸上，明显能看出妆容有一块缺失了。
本就聪明的静夜还能有什么不懂的？
他几乎一瞬间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白梨看到静夜凝滞的眼神，也一瞬间回神，心中“咯噔”一下。
糟了！
刚刚在车上和关茶那样激烈，留下了不少印记。
虽说下车前自己简单处理了一番，可想着反正马上到家就要洗漱，便没太在意，根本没有刻意去遮掩。
这些痕迹根本瞒不过静夜的眼睛。
要是早知道静夜今日会回家，她也不会把关茶带回来！
想到这，白梨突然记起：
对了！
关茶……
刚刚在车上的时候，她还主动邀请了关茶晚上在家里住下。
白梨忙不迭地回头，可一切都为时已晚。
静夜已经先她一步，目光落在了踏入门厅的关茶身上。
关茶不像白梨，他压根儿没打算整理自己。
被白梨扯开的衣领，此刻仍旧微微敞开，露出了锁骨上方关于白梨的玫瑰纹身，他不但没有复原的意思，反倒像是把这当成了白梨留给他的独特勋章，有意显摆。
衣衫不整不说，脸上因激情而泛起的春色也尚未褪去。
嘴唇是肿的，眼角带着一抹艳丽的红，整个人脸上写满了“餍足”。
刚进门，关茶就看到静夜，他惊讶地挑了挑眉毛，心中暗忖：他怎么回来了？
关茶心里再清楚不过静夜对白梨的重要程度。
往昔静夜在时，他在白梨身旁，根本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位置。
两人之间比家人还要亲近，密不透风，他无论怎样尝试，都无法融入其中。
可自从白梨从国外归来，静夜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没了踪影。
关茶起初还对静夜的去向产生了一些好奇，可白梨从未主动提起，他也不便多问。
甚至，在某些瞬间，他心底还闪过一丝坏心眼的想法，暗自揣测静夜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以至于被白梨厌弃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静夜始终没有回来，关茶也渐渐不再纠结此事，就当静夜不会再回来了。
可如今，这个时候，这个执事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还是让他猝不及防。
他的心中突然有一种不舒服的别扭感。
倒不是因为被抓了，产生了心虚、有愧之类的情绪。
而是，滋生了一种“回来得可真不是时候”的阴暗想法。
他本来就不是善人，礼义廉耻什么的他也根本不在乎。
他早就知道了白梨这样的女人，根本不可能有自己一个人。
他也不配独享白梨。
从一开始，他便在心里接受了自己可能需要与其他男人“争风吃醋”的现实。
所以他只是觉得静夜回来得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
——在他与白梨还没有建立更深羁绊的时候。
这无疑是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和节奏。
所以，当静夜那沉静如水的目光看向自己时，关茶一脸坦荡地回视过去，甚至轻佻一笑。
对不起。
今时不同往日。
自己已经在白梨身边占据了一席之地。
静夜的表情依旧平静，没有太大的变化，但白梨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压都变低了。
两双眼睛在空中相撞。
静夜能清楚地捕捉到对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挑衅之意。
漫长的执事生涯中，他见过太多复杂的人心与激烈的冲突。
眼前这点程度的挑衅，与往昔所历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但此刻还是让他微微皱起了眉。
他记得关茶。
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之前——一个处心积虑妄图攀上自家小姐的男人。
一举一动、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眼神中对上升的渴望太明显了。
如今回来。
外表似乎有了些变化。
可静夜心里清楚，有些人骨子里的东西，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自己离开的这几个月，终究还是让这个男孩找到了可乘之机。
这样的人，只要给他们一丝机会，内心深处如同深渊般的缺失感，会驱使着他们沿着命运的杆子，不顾一切地往上攀爬，永远不会轻易满足，直到死也不会松手。
因为自己暂时的离开，让贪得无厌之辈接近了小姐。
自己的失职才是静夜心生不快的真正根源。
静夜同样不在意小姐会有几个人。
但小姐值得最好的。
绝不是眼前这样放浪形骸之人。
看到静夜透着寒意的面容，白梨在心中叫苦连天。
完了完了完了！
虽然有词条[爱の平衡?]。
理论上这几个男人会知道有别人的存在，也会接受多样关系。
但白梨一直以来都在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免让他们直接接触。
就拿静夜和应向阳来说，至今都还没有见过面。
不想让他们见面，就是为了避免这种尴尬的情况。
[爱の平衡?]只说会让他们接受多样关系，可没说会解决他们的情绪问题。
感情本来就是具有排他性的。
看到别人与自己所爱之人亲密，心中就算再怎么接受，还是会升起嫉妒，还是会受伤的吧？
万一见面，发生了感情冲突。
自己要怎么周旋？
到时候他们问自己帮谁，就轮到自己傻眼了。
帮A是错，帮b也是错。
白梨觉得自己现在最好禁声，什么都别做，怎么做都是错的。
可这气氛实在太过诡异，她感觉要是再不吭声，自己就要尴尬得在原地“抠”出一厅三室了。
静夜几乎在一瞬间就察觉到了白梨不安的情绪。
他迅速收回落在关茶身上如寒霜般的视线，转而看向白梨。
面对白梨，静夜瞬间将所有的不快深深隐藏起来，他只是垂着眼眉道歉，语气轻柔又带着几分愧疚：“对不起，小姐，我不该这个时候回来。”
是他贸然的行动，让白梨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关茶的品行如何，或是入局的目的是什么，现在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白梨。
静夜清楚自己在白梨心中的独特位置，这份自信并非盲目，而是源于彼此建立的深厚信任与默契。
他相信白梨不会因为外人，而疏远自己。
他的优雅温和也不允许，用同样的招数，与关茶起正面冲突。
所以，静夜暂且放下了关茶可能会带来的问题，只是专注地向白梨道歉。
可就是这样诚挚的道歉，让白梨心里顿时涌起一阵酸涩。
这里不仅仅是她的家，也是静夜在这世上唯一仅剩的家了。
不能随时回的家，那还能算家吗？
白梨觉得自己必须要站出来主持大局了。
他们之间的见面其实在所难免，只是比自己预想的提前了而已。
她既然已经揽了“瓷器活”，就必须要拿得起“金刚钻”，逃避是没有办法解决任何问题的。
想到这里，白梨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搭在静夜的手臂，坚定道：“静夜，这里是你的家，你的回来没有任何错，去房间等我，好吗？”
说完后，白梨踮起脚尖，在静夜的耳畔轻轻印下了一个安抚的吻。
静夜垂在身侧的指尖先是不自觉地蜷缩起来，而后又慢慢舒展，心中那郁结的情绪仿佛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白梨的回应让他无比安心。
关茶的出现虽然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他会毫无保留地支持白梨做出的一切决定。
静夜轻声回应：“好。”
他后退半步行了个标准的执事礼，转身时瞥过关茶的眼神像是掠过庭院里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
静夜一走，关茶瞧见白梨幽幽转过来的目光，心中一紧。
白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轻声招呼了一声：“我带你去客房。”
关茶亦步亦趋地跟上了白梨的脚步，小心翼翼地询问：“梨梨，你生我气了吗？”
白梨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没生气。”
关茶小声地反驳：“你的样子可不像没生气。”
白梨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关茶确实没做错什么，自己没有生他的气。
带关茶回来是自己的决定。
所以她只是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的一时色心罢了！
既然已经答应关茶留下过夜，她向来言出必行，自然不会反悔。
但关茶也只能睡客房了。
其他的不要想了。
将关茶带好了客房，白梨嘱托了几句：
“……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什么的，等会儿会有人给你送来……”
嘱托完后，白梨就准备走了。
但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去的瞬间，手腕处突然一紧。
是关茶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眼神中满是无措，嗫嚅着吐出两个字：“梨梨……”
自己让梨梨感到为难了吗？
白梨看到关茶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温声说道：“别多想，我在车上说的话，都是真话，不会丢下你的，也没有讨厌你，嗯？”
听到这些话，关茶才再度展露了笑颜，轻轻点点头：“嗯。”
可就在白梨再次转身欲走之时，手腕又一次被关茶拉住。
白梨挑了挑眉，回头用眼神问他。
关茶微微泛红着脸，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脸颊，主动将右脸靠近，声音中带着些许期待：“我也要。”
白梨忍不住轻笑一声：“哼，得寸进尺。”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白梨还是上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在关茶的侧脸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而后贴近他的耳畔，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晚安。”
在前往静夜房间的路上，白梨有点麻木。
安慰了一个，还有另一个。
此时此刻，她终于体会到古代帝王那种所谓的“甜蜜的烦恼”究竟是何种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