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上，赶车的是刘德福和一个李家的家丁，都是可以信任的人。
马车里，就只有李文贵和海瑞两人。
李文贵看着坐在自己对面，身穿囚服，挺直着上身，闭目养神的海瑞。
仔细打量，他就发现，海瑞的两只手比较粗糙，肤色比起他见过他的李春芳等官员来说，没有那么白，估计是太阳晒的。
此时的海瑞，鬓角已经隐约能见到白头发，消瘦的脸上，已经有不少皱纹，特别是眼角的鱼尾纹，比较多。虽然看着有点老相，但是面色却显刚毅。
单是从外表上就能看出来，海瑞估计不是躲在办公室的官。在地方担任知县的这些年，怕是不少去外面体察民情的。
不管如何，能豁出去上书，为全天下百姓请命，直言劝谏皇帝的人，真得是非常难得。
特别是在这嘉靖朝，嘉靖皇帝通过大礼仪之争，用廷仗，流放的形式，打断了文官的脊梁骨，使得朝堂上只剩下阿谀奉承的文官。嘉靖朝的首辅，六部九卿，别的可以不会，但是写青词，献祥瑞却是必须的。
在这种环境下，却还能有海瑞的存在，真得是非常难得。
心中想着这些，李文贵便开口说道：“海大人，我其实非常佩服你，一直坚持自己的原则。在我看来，您才是真正的清流。”
海瑞听到说话，只是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李文贵，然后便又闭上了眼睛，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他不说话，李文贵却继续说道：“我认为，为国为民，其实有很多手段，我在做得事情，其实和您一样，不过就结果来说，我的应该比你的更有效。”
海瑞似乎是没听到他的话，这一次，连眼睛都没睁开一下。
但是，李文贵知道，他肯定是在听着的。于是，他就接着说道：“您这种直谏方式，关键其实不在于你，而在乎皇帝是否能听得进去。当今皇帝其实是圣明之君，也是你的运气，否则你早已身首异处，所求也是泡影。”
海瑞听到这话，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李文贵，淡淡地开口说道：“海某行事，但求问心无愧！”
李文贵听了，点点头说道：“没错，我能看出来，你是问心无愧，因为你为自己而活！”
这话说完之后，他能明显感觉到，海瑞那目光，忽然犹如实质一般，刺了他一下。
不用说，他估计是不可能，李文贵这句为自己而活的评价了。
对于海瑞的反应，李文贵早已猜到，便迎着他的目光，继续说道：“或许海大人觉得我说错了，在海大人看来，您是为天下苍生请命，如果是为自己而活，犯得着冒死直谏呢？”
“不过，海大人，您想过没有，如果真得是为天下苍生请命，您这么做了，遇到的是暴君，那你还有命么？您想改变的东西，会有改变么？你只不过是坚持了自己的原则，给了自己一个交代而已。”
听到这话，海瑞忽然一愣。
“天下苍生，要的是改变，而不是海大人您的命。您是为了自己的原则，哪怕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是在所不惜。但是，如果一切都没变的话，那意义是什么？史书上给您留下一笔，天下苍生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海瑞听到这里，严肃地说道：“陛下乃圣明之君，只是为私好所误而已，我此举，乃是当头棒喝，就算陛下震怒要我死，那也一死而已。我就不信，陛下会不有所触动！”
李文贵听了，佩服地说道：“如此，我也是佩服您。至少如果换成是我的话，那我肯定是做不到的。”
说完之后，他就没有继续说了。
以海瑞的脾气来说，要想说得他一下改变认知，那还不如让太阳从西边出来算了。
今天说出这番话，只是希望海瑞以后可以换个角度去想问题。
海瑞，因为直而留名史册，但是，他个人、家庭其实是有些悲剧的。或许他自己对此无所谓，但是，他家里人呢？
李文贵佩服海瑞，就想让他的家人不要再那么悲剧。然而，海瑞又是非常坚持原则的人，就只能先敲打一下，免得海瑞到时候拒绝他的好意。
以后，马车上就安静了下来，一直到了京师外城这边的展览馆。
四大东家，都有派人来出息展览馆的开馆仪式。
李文贵和陈景行是必然在的，裕王府也照旧，是冯保。宫里头这边，如果按照以往的话，有可能是会派李文进过来就可以了。
但是，这一次来参加开馆仪式的，却是宫里第一宦官，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
李文贵到的时候，其他人差不多也刚到，因为定好时辰的。
涉及到宫里，又涉及到裕王府，并且京师上下都知道，这个玻璃作坊估计也会增资扩股，到底好不好，肯定是要来展览馆看看，才能知道到时候要不要投钱当东家，至少要知道，大概付出多少代价当东家是能接受的范围，因此，来得人很多。
在李文贵马车停下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这边。不过，他们并不是看李文贵，而是海瑞这个显眼包。
穿囚服，在这样的场合下，真得是太显眼了！
下了车之后，李文贵便直呼海瑞的名字，招呼他做这做那。
海瑞面无表情，反正李文贵说什么，他就去做什么。
这一幕，现场所有人自然都能看到。黄锦甚至还找到了李文贵，问了下情况。不过，他并没有点评什么。
古今开馆仪式这种，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领导讲话。李文贵虽然不算是领导，但是是主导事情的人，自然也是要说几句的。
不过他也没多说，只是对现场的人说道：“无色透明的玻璃，不只是用来做窗户，还有很多其他的妙处，或许好用到你们以后再也离不开，又或者，会为你们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让你们认识，原来我们日常所见，还有如此之大的不同。”
“至于到底有哪些妙用，你们进去看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