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院落里,檐角阴影下原本潜伏的刀斧手悄然直起腰身,藏在佛塔后的弓箭手也缓缓放下了弓弦。
副将远远望着院中相谈的两人,暗自叹了口气。他跟随李靖多年,自然瞧得出这二人确是故交,如今试探既已拆穿,若还留着伏兵,反倒要闹出误会了。
而院落中的两人,此时已在院中石亭里落座。只见刘长宏悠悠地叹了口气,伸手抹了一把脸,苦笑着说道:“兄长教训得是,武轩这孩子从小就倔强得很,根本拦不住。兵法谋略我也曾经给他讲过,可惜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说起来,我和婉娘作为父母,确实有些失职,总是由着他胡闹。”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转瞬又神情严肃起来:“但这次不一样,有家主同行,他性格沉稳,思虑周全,武艺也相当不俗,有他亲自压阵押运,我这悬着的心,也算是落下了一半。”
李靖眉峰微微一动,紧紧盯着刘长宏,声音带着几分探究:“听你多次提及家主,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目光深沉地望向院外随风摇曳的竹影,声音忽然压低,“我在江湖与朝堂摸爬滚打多年,却从未听闻过这号人物。他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你如此放心?能让你放心将武轩交托给他的人,你可清楚他背后有何势力?”
刘长宏微微一怔,目光扫过李靖紧蹙的眉峰,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兄长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实在是不必。家主乃是林家家主林元正,自小就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武艺谋略皆是我亲自调教的。”
顿了顿,刘长宏收敛了笑意,压低声音道:“若论及他背后的势力,此前接应你们的逍遥酒庄便是林家的商铺,江陵城中的统帅兵将,也都受过林家的大恩,毫不夸张地说,江陵城在一定程度上也属于林家的势力范围,至于我与世谔兄长……”
他忽而自嘲地一笑,“不过是这孩子的长辈罢了,算不得什么势力,却也总能为他提供些支持,帮他兜底罢了。”
李靖越听脸色越是复杂,眉峰剧烈颤动,目光中诧异与疑惑交织,他张了张嘴,却又一时语塞,好半天才艰涩开口:“林家如此势力,连你与世谔兄长都为其助力,莫非你们准备效仿王莽改制称帝?”
他摩挲着下巴,眼中泛起好奇的光芒,喃喃自语道:“小小年纪,竟能布下如此庞大的势力网,还能将援手藏得滴水不漏…… 倒是让我好生好奇,这林元正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刘长宏神色一凛,摆了摆手示意,沉声道:“兄长慎言!”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在旁,方才压低嗓音道:“至于这背后布局,皆是我与世谔兄长反复推敲的结果,其中牵扯甚广,绝非三言两语能说清。”
说罢拍了拍李靖的肩膀,目光诚恳,“改日寻个绝对稳妥的地方,我定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告知。但在此之前还望兄长守口如瓶。”
李靖深吸一口气,眼中狐疑未散,喉结动了动终究将满腹疑问咽回肚里。刘长宏见状,展颜一笑,伸手轻拍他的肩膀:“瞧兄长这神色,定是对家主好奇得紧。与其在此揣度,不如随我同去江陵城等候,算算时辰,他们应当已从麦城启程,不日便能抵达。”
李靖望向寺外苍茫古道,晨光为远处山峦镀上金边,沉吟片刻后终于颔首:“也好,我倒要亲眼见见这位林家家主。”
说罢,李靖抬手唤来副将,低声吩咐几句。不过片刻,众人迅速收拾行囊,将兵器甲胄捆扎妥当。
三十三骑翻身上马,铁蹄如雷,瞬间踏碎满地斑驳树影,惊起林间飞鸟。马蹄声渐渐远去,余音裹挟着未散的疑云,消散在蜿蜒曲折的驿道尽头。
………………
………………………
麦城城郊外,林元正的车队缓缓前行,薄雾尚未散尽,给青布篷车笼上一层朦胧轻纱。车轮碾过湿润的泥土,发出细碎声响。
数十名护卫身着玄色劲装,身姿矫健地骑行在车队两侧。劲装衣摆随风轻扬,腰间长刀泛着寒光,在朝阳下勾勒出冷峻的轮廓,无声地划破清晨的静谧,朝着远方蜿蜒而去。
车厢内,林元正倚着软垫,抬眸望向车窗外晨光熹微的原野,无奈地叹了口气:“林安,不过半日路程,何须这般谨慎?让我骑马在前开路,还能更快些抵达江陵,依你这般安排,我们得多花两个时辰。”
林元正话音刚落,身旁昏昏欲睡的刘武轩便一屁股坐直身子,伸手扒拉着车厢窗沿抱怨道:“家主说得在理!不过区区半日脚程,再不然让我骑马领队开道,总比窝在这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强!”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玄色劲装被蹭得皱巴巴的。
林安神色凝重,膝盖抵着晃动的车厢内壁,探身压低声音道:“家主,江陵城我们从未踏入半步,于我们而言全然陌生,虽韩将军与我等提及过城内状况,但也是半月前的情况,如今城内局势如何,虚实难测,仅凭几句言语便贸然行动,实在太过凶险!”
他喉结滚动,目光恳切地望着林元正,“还请家主顾全大局,谨慎为上,暂避锋芒,莫要涉险。”
林安言尽于此,车厢内陷入死寂。林元正与刘武轩对视一眼,后者撇了撇嘴,伸手抓了抓头发,终究将到嘴边的反驳咽了回去。林元正微微颔首,沉声道:“既如此,便依你所言罢。”
话音刚落,车厢外突然传来护卫急促的声音:“家主!韩将军正在前方路口等候!”
林元正闻言,眸光骤然一亮。刘武轩更是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到车帘前,猛地将其掀开:“我先去找寻舅舅,打探江陵虚实……”
话还未说完,他已纵身跃下马车,径直奔向队尾无人看管的备用坐骑。双手攥住缰绳用力一扯,翻身跨上马背,狠狠一夹马腹,马长嘶一声,四蹄翻飞,卷起尘土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林安伸手欲拦,指尖还未触及刘武轩衣角,他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悬在车厢内的手迟迟未放下,望着车外扬起的尘土,低声喃喃道:“即是韩将军来迎,又不是不让你去,如此急躁做甚......” 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最终无奈地垂下手。
林元正见状,轻拍他的肩膀安抚道:“由得他去罢,昨夜他彻夜辗转难眠,为了早些见到刘师,早已急不可耐了……” 说着,他望向刘武轩远去的方向,“况且伯父乃是自家人,不会让我等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