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瓶盖被轻轻扭开。
“顾玄，来吃药了。”
干净整洁的主卧，温润的阳光从明晰的窗户外洒落进来，温暖整个房间，一个女生轻声说着。
听见她的声音，靠在床头的男生眸光清晰了些，眨了眨眼睛，微微点点头。
因为长时间卧病在床的脸颊有些苍白消瘦，但这丝毫无法掩盖顾玄眉宇间的那股温润神色，这股温润和窗外的阳光颇有些合拍。
女生将仔细数好的药片倒在顾玄掌心中，又端来一杯温水，她先试了试水温，确定合适后又递到顾玄嘴边：“来，啊——”
顾玄低垂着眼眸，将掌中的药片吞进口中，接过女生手中的水杯，咽了一大口。
咕咚——
药片被他完全咽下。
“梁欢颜……我好像做了一个好久好久的梦……”
他呢喃道。
听见顾玄的话，梁欢颜苦笑着扯了扯嘴角，似乎是不想让顾玄看见自己脸上的苦涩，很快地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是吗？你都梦到什么了？跟我讲讲呗？”
顾玄愣了愣，旋即努力回想着梦中的场景——他居然完全忘了刚才梦到的一切。
在不断回忆的时候，那些清晰的经历与场景也像一块块破碎的镜子般消逝，无论他如何回忆追寻都无法触碰到任何一幕。
他彻底忘了梦中的一切。
“我……我忘了。”
顾玄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说道。
明明梦中的感受那么深，醒来时却连一点痕迹都没记住，他甚至在怀疑自己有没有做梦。
梁欢颜嘴角扯了扯，轻声嗯了一声，接过顾玄手中的杯子：“没事儿，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你大病初愈，身体还没恢复好，你休息吧。”
说完，她便要起身离开房间。
顾玄眨了眨眼，仿佛是在清理脑子里纷乱的思绪，盯着梁欢颜的背影，突然开了口：“等等……”
梁欢颜顿住，转身看向床上的顾玄。
“我……我想出去转转。”
他小声说道。
梁欢颜愣了愣，她旋即恍然：“是该出去转转了，你也好久好久没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了。”
“去洗澡吧，我在外面等你。”
顾玄嗯了一声，梁欢颜便拿着药瓶和水杯离开了房间，并为他关上了门。
她放下水杯和药瓶，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拿起手机。
三个未接来电。
她拨了回去。
过了那么五六秒，对面接通了电话。
“喂？妈，怎么了？”
梁欢颜靠在沙发上，疲惫地问道。
“欢颜啊，今天下午你回家休息休息吧，我和你爸看着顾玄。”
王霜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梁欢颜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摇头道：“算了吧妈，他说他想出去转转，我陪着，你俩忙你俩自己的吧。”
王霜叹息一声，声音低了不少，似乎是有些感慨：“这都快三年了，他的病还没……”
啧。
梁欢颜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到一边去，闭上眼，靠在沙发上深深出了一口气。
电视机下的柜子上摆着她和顾玄的合照，那是两人大学毕业的时候拍的，那时的顾玄还很健硕，虽然脸上没多少笑意，让人一看就是个严肃认真的男生。
照片上，梁欢颜站在顾玄身边，脸上依旧没多少笑，只能依稀从眉眼间找到几分被掩藏的欣喜。
两人在宝坤大学校门拍的合照。
三年……
她压着声音，轻轻叹了口气。
主卧中传来些许布料摩擦皮肤的声音，楼下大车轰隆作响渐渐消隐，梁欢颜静静坐在沙发上，闭着眼，咬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那么十几秒，主卧的门被顾玄打开。
她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坐直了身子，看向走出来的顾玄。
良久。
她皱了皱眉，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扶住顾玄，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
顾玄闭着眼，大半身子靠在墙上，面色惨白，大口地喘了几口气。
他摇了摇头。
“没，应该是……低血糖？”
听顾玄这么说，梁欢颜嘟了嘟嘴：“别胡说，你就没有低血糖，前两天咱们才去的医院，你忘了？”
顾玄苦笑一声：“没骗到你，真可惜。”
这哪儿是低血糖，明明就是太久没有运动了，肌肉虚弱的很。
梁欢颜心里明白，却什么都不说，扶着顾玄走到沙发上坐下：“洗澡吗？不洗的话咱们直接出去？”
顾玄疲惫地苦笑着，点点头，算是同意梁欢颜的建议。
他实在是没什么力气。
自从三年前得病以来，他身体机能大幅度下降，精神状态也随之一落千丈，不管干点什么都提不起力气和兴趣。
一天24个小时，他十几个小时都要在床上躺着，不然会出问题。
梁欢颜低垂着眼眸，牵着顾玄的手，他的手太过消瘦了，十指细长，骨节分明，因为不怎么晒的缘故皮肤显出病态的苍白，她心疼地揉捏着他的手，还不敢用力，怕弄疼顾玄。
窗户开着，些许微风吹动顾玄的衣服，任谁都能看出他身躯的瘦薄。
顾玄注视着前方的合照，看着那个三年前健康的自己，轻声问道：“刚才阿姨打电话了？”
梁欢颜嗯了一声。
“你也该回去看看叔叔阿姨了，你这都快一个多月没回去了吧？”
顾玄轻声问道。
“不，不行，我不放心你。”
梁欢颜立刻说道，她攥紧了顾玄的手。
顾玄盯着那张合照，思绪不知道被拉回到何时，只是还在跟梁欢颜说话。
“其实，叔叔阿姨是对的。”
梁欢颜瞬间察觉到顾玄语气的变化，她心跳开始加速，气息也开始变得混乱，她盯着顾玄的侧脸，将他的手捏的开始轻微地抖。
她不说话，顾玄说话。
“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什么都干不了，每天只能躺在床上敲敲键盘，甚至连病因都找不到，最后只能得出一个重度抑郁的……”
他嗤笑一声，也不知道视线投到哪里：“而你不一样，你的条件很好。”
“你不该和一个废人在一起。”
顾玄轻声说着。
梁欢颜的眸光突然变得柔和。
“顾玄，这件事你跟我讲过许多次了，我的答案只有一个。”她放开了顾玄的手，张开双臂将顾玄搂进怀中：“永远只有一个。”
感受着对方的体温，顾玄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高兴吗？
得到梁欢颜如此回答，他肯定是高兴的。
他也很痛苦。
梁欢颜付出的太多了，因为自己，耽搁了她三年。
她的家境那么好，明明可以找一个比自己好……不，不说比自己好，光是一个正常人都要比自己强。
他能接受自己成为废人，但接受不了有人因为自己而浪费青春。
“别说了，好吗？咱们出去转转吧？好不好？”
梁欢颜语气甚至都带了些祈求，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