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鸣——”
金属震颤般的轰鸣中,李十三指腹摩挲着手上的酒葫芦。
秦殇则死死盯着天际翻涌的雷云,双手时刻握在干将莫邪的剑柄之上。
此刻已是夏天闭关的第九日。
九日来,天地间的异象远超二人认知。
前一刻还是漫山红叶如烈火焚烧,下一刻便见枝头突绽梨花,花瓣落在闭关洞口竟瞬间被高温炙成灰烬。
子夜时分骤降的暴雨未及落地便凝成冰晶,正午的阳光却能让积雪在石面上蒸腾出白雾。
如此诡谲之景,直教人怀疑天地法则在此处已然失效。
若说“天地色变”已是极致,却远不足以概括此间异象。
忽而乌云压城如墨,忽而碧空如洗似镜。
晴日里骤降无根冷雨,雨滴砸在青石上竟迸溅出冰晶。
更奇的是正午飘雪,那雪花不沾阴云,自湛蓝晴空坠落,落在李十三肩头时仍是温热的,转瞬却在秦殇剑刃上凝成霜花。
短短九日,二人竟似历经四季轮转。
有时烈阳灼人如夏,有时寒风刺骨似冬,有时落英缤纷若春,有时枯叶萧索类秋。
而此刻的景象尤为震撼,他们足下是星辉漫天的子夜,三步外却突兀得亮如白昼,阳光与夜色在石板缝间撞出刺目光晕。
仿佛天地被一柄无形巨剑生生劈成两半,阴阳界限清晰如刀削斧凿。
如果说这般异象是某位绝世强者催发禁术所致,他们尚可理解。
可眼下不过是夏天闭关修炼,未有任何招式施展,天地却如傀儡般任人拨弄。
眼前这般光景,直教李十三喉间泛起苦涩,望着闭关洞的目光中满是惊疑。
“贤弟这功法……当真是鬼神莫测。”
李十三晃了晃空酒壶,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难怪弱冠之年便有此等境界。”
秦殇揉了揉眉心,剑锋般的眉梢挑起,“关于夏天的功法,你已感慨很多次了,不觉得啰嗦吗?要真是闲得慌,不妨想想如何应对这异象,而不是在这里像和尚一样不停念经。”
李十三望着空瘪的酒葫芦,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九天滴酒未沾,比让我在山谷里困三月还难熬。”
“我师父说过,酒乃穿肠毒药。”
“非也非也,酒是人间仙露。”
秦殇却未再接话,目光沉沉望向闭关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穗。
他心中隐约有不安翻涌,却又说不出缘由,只得将话头咽回腹中。
“嗷——”
清越龙吟自天际炸响,一道鎏金剑光破云而出,其势如开天辟地,直欲撕裂苍穹。
李十三瞳孔骤缩,“龙形剑魂?”
名剑成型前,必会引用兽血淬炼。
赤霄以赤龙血为引,故剑魂化赤龙。
承影以影蛟血为魄,故剑魂为影蛟。
七星龙渊亦是如此,干将莫邪纵非蛟龙血脉,亦需以上古神兽精血滋养,方能赋予兵魂灵性。
此乃铸剑一道的不传之秘,江湖中人虽多有耳闻,却鲜少有人亲见。
金光渐敛处,剑魂终于显形。
是寻常蛟龙,却是背生双翼、鳞身棘脊的上古应龙!
其翼展足有十丈,鳞片泛着琥珀般的幽光,脊间棘刺如鎏金锻造。
每一次振翅都在天地间掀起金色涟漪,直教观者心生敬畏。
“是应龙!”
秦殇握剑的手背上暴起青筋,“轩辕圣剑果然名不虚传!”
李十三望着天际的应龙虚影,语气中既有惊叹又有释然,“当年人文初祖持此剑斩妖除魔,今见剑魂,方知传言非虚,也难怪公孙家能稳坐剑首之位千年,此等神兵,确非寻常家族可执掌。”
二人赞叹未已,却见应龙双眸突现血色,鎏金身躯骤然转向,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剑意俯冲而下。
所过之处,气浪掀飞碎石,竟在地面犁出深达丈许的沟壑!
“剑魂反噬!”
两人异口同声暴喝,同时拔剑出鞘,却被一股无形剑意震得连退三步。
世人皆知神兵有灵,认主需以力服之。
却因千百年间剑主传承顺遂,渐渐忘了。
若强行炼化未认主的神兵,便可能招致剑灵反噬。
而此刻,这传说中的危机竟真真切切降临在夏天身上,直教二人脊背生寒。
“不对。”
李十三忽然皱眉,“公孙人皇曾言,夏天实力远在他之上,没理由……”
他猛然抬头,眼底闪过惊怒,“契约!轩辕剑的认主契约从未解除!剑主之名仍在公孙家名下,夏天强行炼化,剑魂自然视其为外敌!”
“好一个‘预言’!我们中计了!”
“以我对公孙人皇的了解,他不该行此诡诈之事。”
秦殇剑眉微拧,“公孙家历代遴选剑首,皆以‘德’为先,传承千年而不绝,若说轩辕剑主品行有亏,我实难信服。”
“那你如何解释眼前异变?”
秦殇哑然。
眼前的剑魂反噬铁证如山,若契约已断,断不该有此乱象。
可他不愿相信公孙人皇会行欺骗之事,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我要进去!”
李十三提剑便打算进去,却被秦殇横剑阻拦。
“不可!”
秦殇沉声道:“洞内剑意紊乱,你我贸然闯入,只会添乱!”
李十三急得焦头烂额,却又无计可施。
只能在原地踱步,靴底将地面青石踏出一个又一个浅浅的脚印。
“究竟发生了何事?”
一道青影自虚空中踏步而来,话音中带着难掩的焦灼。
李十三转头望去,只见公孙人皇神色焦急地赶了过来。
“公孙老匹夫!你……”
“来不及解释了……夏天的灵气正在被剑魂吞噬!”
公孙人皇望向闭关洞,“轩辕剑的契约需心魂之力方能解除,我——”
“你是说,契约尚未解除?”秦殇瞳孔骤缩。
公孙人皇苦涩点头:“本想等他炼化完成再行仪式,却不成想,总之现在唯有传功一法,或许能让剑魂认主!”
“不可!”
李十三厉声打断,“公孙家的圣气传功需损耗全部修为,且此生再难精进!”
公孙人皇掌心跳动着金色圣纹,“圣祖创制此法,本就是为了应对今日之局,如果夏天当真是预言中的‘天命之人’,我这点修为又算得了什么?”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流光掠入。
洞内,夏天单膝跪地,额间冷汗如注,双手结印却止不住浑身颤抖。
识海中的应龙虚影正张开獠牙,撕扯着他的灵气命脉。
“公孙先生?”
夏天抬眼,鼻腔涌出的鲜血滴在衣襟上,“您——”
“不要说话。”
公孙人皇双掌抵在夏天后背,苍老的面容瞬间爬上皱纹,圣气如江河倒灌般涌入其经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