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岑言辞犀利,一顶顶帽子扣下来,是非颠倒,将白的说成黑的。
他那第三问更是杀人诛心,直指问题的本质,养兵自重,为祸一方。
这不仅仅是对李从嘉个人的质疑,更触及了皇权与地方军权之间长久以来的冲突,这是唐朝设置节度使以来,百余年间根本斗争的核心矛盾点。
在这五代十国的乱世中,更是最普遍的问题,五十余位帝王不断上演的戏码,手持重兵的大将,杀了皇帝!
前车之鉴,比比皆是。
大殿内一片死寂,满堂重臣、衮衮诸公闻言皆呆立无语。
宋齐丘、冯延巳和魏岑为首的这个政治集团,早已在这场权力游戏中占尽先机,他们利用自己的地位和影响力,巧妙地颠倒黑白,意图打压那些威胁到自己利益的人。
李从嘉功勋卓着,但根基尚浅!
常梦锡作为户部尚书,见状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自从郑王治理湖南以来,除去朝廷恩泽免税之外,税赋已达全国三分之一,百万石粮草的进入国库,府库充盈全赖殿下治理有方……”
言辞中充满了对李从嘉政绩的认可与赞赏,试图在朝堂上为这位李从嘉争取一丝公正的评价。
魏岑却露出阴鸷的笑容。
打断道:“常大人,我三闻三问!第三问还没问,你急什么,看看你这户部尚书是否称职?”
他的声音尖锐刺耳,在大殿中回荡,让原本紧张的气氛更加压抑。
“第三问就是,湘江二十余州一年收获究竟多少,是否有藏私漏缴,无人稽查?湖南道麾下兵马多少?一战之下出动八万大军,对抗大周,竟有如此多兵!州城藏兵多少?”
“还有战船巨舰横亘淮河,大战周军水师,造甲胄而藏雄兵?还将朝廷放在眼中吗?”
魏岑的话语如锋利的刀刃,一刀刀割破了平静的表象,揭露了他所谓的“真相”。
“还将朝廷放在眼中吗?”
这一句话,在空旷的大殿内不断回响,仿佛一把无形的剑,刺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诸位大臣见李从嘉尚未回话,心中替他着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不少大臣暗自叹息,二十岁的李从嘉,在朝廷里根基太过浅薄,面对这群磨砺了半辈子的老油条,显得力不从心。
这些老臣们早已把颠倒黑白玩弄至极,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维护自己的权力,分割李从嘉的利益。
随着魏岑话语的落下,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看这场权力的斗争如何继续下去。
“咳咳……”
李璟清了清嗓子,转头向李从嘉看去问道:“重光,魏大人提出的,这些问题你怎么说?”
李从嘉踱步站出,立于朝堂之上,百官中间,身穿蟒袍,镇定自若,身高八尺,挺拔健硕,气势如渊。
李璟看着李从嘉一年多未见面,竟有如此气度,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反而是李从嘉缓缓道:“儿臣,无话可说……是去是留凭父皇圣裁。”
“哗!”
众人闻言,都没想到李从嘉会这么说,宛如炸了锅般,纷纷议论起来。
“肃静!”太监尖声说着。
李璟皱眉道:“魏大人三问之言,你一一回禀……不可隐瞒。”
李从嘉环视众人,朗声道:“好!一切我自凭心而论,不说虚言。”
“我回魏大人三问!”
“第一问,我此番北伐,歼敌约五万,但因在周境作战,无法带回查验,也确实没有朝廷监军点验,但我手中有斩将之旗,而今带入京中,可为佐证,也可走访周境,调查核实。”
陈觉冷笑一声道:“我多次为监军,大军调动,为何不先奏禀朝廷,怕人查吗?”
李从嘉朗声道:“我出兵北上也是临阵决断,柴荣南下,我军北上,战绩稍纵即逝,当时我大军离京千里,无法请示,所以没有让朝廷派遣监军!”
“全是借口,光州距齐王大营快马两日功夫,为何不去紫金山大营中奏报齐王,调人即可?”
李从嘉当堂驳斥道:“去年我回京领平安节度使,湖南道兵马元帅之职,曾当堂请命一事,战场上平安节度治下之兵,独自成军,战场之上不受节制!”
“当时陈大人还说我妄自尊大呢……所以我未去请命,怎么陈大人健忘了?”
“呃……”
陈觉一时语塞,确有其事,当时他们二人还早庭上争辩一番,李从嘉说江淮上游他湖南道兵马一力承担!
按照这个道理李从嘉确实无需请命。
陈觉恨恨道:“那你第二个问题呢?刘将军拖垮了周贼,还是你东躲西藏让周军撤兵呢?此事关系本次两国大战之首功,刘将军国之柱石,苦守寿州两年,你又干了什么。”
李从嘉心里自是知道,若没有自己介入,周军必能攻破寿州城,攻下江淮十四州,这一切当下没有发生,把两个事情纠缠在一起,也没法说清。
李从嘉朗声笑道:“不论是我带兵袭扰,还是刘将军拖垮周军,但有一事想必大家都知道!”
“寿州城中缺粮已久,持续求援,年初粮草匮乏,颗粒皆无,刘大人病倒床榻,难以主事,边镐率领大军筑甬道,通粮草,却被王环击溃,导致一场大败。”
“你们一粒粮也没送进去对吧?”
相关之人闻言,都觉得脸上无光。
丢人啊!
朝廷声势浩荡,转送粮草,损兵折将,毛都没送进去。
“我军派遣死士,绕过重围,连续三个月送粮送药,虽不说让粮草无忧,但也是雪中送炭,救命之功,然全体将士信心大振,此事可向刘将军求证,我手中亦有刘大帅亲笔手书。”
陈觉顿时哑口无言,退回队列。
任谁都能想明白,李从嘉给刘仁赡续命,给寿州兵卒以希望,二者功绩归一,当为首功。
李从嘉环视群臣后,转头看向李璟,深吸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说着。
“至于第三问,税收粮草多少?兵卒多少?私制甲胄藏重兵!我只说一事,四年前我为江宁府东团练使时曾奏请父皇,准许制作铁器甲兵,承接朝廷军需……所以延续下来。”
“而今形势变化,我为平安节度使,镇守一方,粮草囤积,甲兵训练,却是想为朝廷尽责,为大唐续命,为平定乱世,为解百姓之苦!”
“儿臣无反叛之心,是对是错,全凭父皇决断。”
李从嘉当庭对答,驳斥的魏岑、陈觉哑口无言……
他最终还是把问题交还给了他的父亲李璟,是听信他人的谗言,还是信任李从嘉!
这才是最终本质!
如果听信他人,李从嘉说磨破嘴皮也没用……
李璟给出不同的答案,李从嘉也将采取不同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