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台的水榭里,温鸢指尖的茶盏突然倾斜,一滴琥珀色的茶汤溅落在青玉案上。她望着案上水渍渐渐晕开的纹路,忽然想起三日前那个雨夜。
那夜她批衣起身,看见叔父独自站在庭中。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混着几丝银白。她才惊觉,曾经那个在沙场上一人独战百人的虞王,鬓间竟已生了华发。
\"娘娘?\"侍女轻声唤道。
温鸢回过神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那方鎏金令牌。令牌边缘的凤凰纹路已经有些磨损,这是她及笄那年,叔父亲手所赠。当时他说:\"温家的女儿,要像凤凰一样,浴火也能重生。\"
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温鸢抬眸,看见元常陈疾步而来,明黄色的龙袍下摆沾着未干的露水。
\"陛下?\"她起身相迎。
元常陈握住她微凉的手,声音压得极低:\"贾文羽死了。\"
温鸢瞳孔骤缩。那个三日前还在太极殿上耀武扬威的毒士,竟突然...
\"北狄人干的?\"
元常陈摇头,从袖中取出一枚染血的玉扣:\"在驿馆遇刺,凶手留下了这个。\"
温鸢接过玉扣,指腹触到上面细密的纹路——那是魏国皇室暗卫独有的标记。她猛地抬头,正对上元常陈复杂的目光。
\"不是朕派的。\"年轻的天子声音发紧,\"朕的暗卫昨夜都在宫中。\"
虞王府的书房里,温北君正在教温瑾潼下棋。
六岁的小郡主跪坐在锦垫上,白嫩的手指捏着黑子,眉头皱成个小疙瘩。棋盘上,白子已经形成合围之势。
\"爹爹,我输了。\"她瘪着嘴,眼眶微红。
温北君伸手拂乱棋局,冷硬的眉眼柔和下来:\"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忽然顿住,转头望向窗外。
卫子歇立在廊下,肩头落着几片梧桐叶。
\"先生,贾文羽死了。\"
温北君执棋的手悬在半空,白玉棋子映着窗外的天光,在他指间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缓缓落子,棋子叩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什么时候的事?\"
\"寅时三刻。\"卫子歇压低声音,\"现场留了暗卫的标记,但...\"
\"但不是我们的人。\"温北君接话,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有意思。\"
温瑾潼仰着小脸,看看父亲又看看卫子歇,突然指着棋盘叫道:\"爹爹你看!\"
被拂乱的棋局中,几枚黑子不知何时竟排成了一个\"杀\"字。
懿亲王府的地牢里,凌基盯着墙上血字,脸色阴沉如铁。
\"查!给本王彻查!\"
跪在地上的暗探瑟瑟发抖:\"王爷,凶手用的确实是魏国暗卫的手法,但...\"
\"但什么?\"
\"但伤口走势不对。\"暗探咽了口唾沫,\"魏国暗卫习惯从左往右割喉,这个却是...\"
\"从右往左。\"凌基冷声打断,\"是北狄人的手法。\"
他转身望向铁窗外,远处雁门关的烽火还在燃烧。三天前,他奉皇兄之命北上督军,却在半路收到贾文羽的死讯。
\"好一招祸水东引。\"凌基攥紧拳头,骨节发出脆响,\"幕后的人以为这样就能挑拨齐魏关系?不能,也绝不可能,齐国不能在此刻向魏国宣战。\"
他冷冷的看着前方,他承认,他小看魏国了,怪不得皇兄执意要先啃下已经强势了百年有余的楚国,最后去吞掉这个魏国。
他以为他已经很高看温北君了,现在想来他还是低估温北君了,温北君绝不仅仅只是芈法一样的君主,他要把温北君看作和凌丕旗鼓相当的对手。
夜色如墨,温北君独自站在虞王府最高的角楼上。
夜风掀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望着皇城方向,手中把玩着那枚带血的玉扣。这是今早一个乞丐送到府上的,玉扣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鸢\"字。
\"王叔。\"
身后传来元常陈的声音。温北君没有回头,只是将玉扣收入袖中。
\"陛下深夜出宫,不合规矩。\"
元常陈走到他身侧,年轻的脸上带着罕见的凝重:\"贾文羽之死...\"
\"与我们无关。\"温北君打断他,\"但有人希望我们觉得有关。\"
元常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皇城东北角的凤台还亮着灯。他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色骤变。
\"小鸢她...\"
\"陛下。\"温北君转身,月光在他眼中凝成寒冰,\"这局棋,才刚刚开始。\"
尽管已经站在整个魏国的顶点,元常陈却依旧没有得到凌丕的瞥视,那个曾经被诟病最年轻的四大将军的温北君,如今却以虞王的身份笼罩在整个魏国的上空。
可是这条巨蟒如今已经伤痕累累,又能笼罩多久呢?离开了温北君,这个新生的政权能够阻挡凌丕和齐国的铁蹄吗?
元常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