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繁华，如梦醒落空。
落空之后，是隔绝半生的天堑。
谢衍再次醒来的时候，马车早已远离清平县。
他只着中衣，身上还披着虞初走时顺手捞上的外袍。此刻发丝凌乱，神情茫然。
马车内没有人。但能看得出应有尽有，虽小但五脏俱全。
他爬起身，抿了抿唇。随后动作轻缓爬下马车。
天刚蒙蒙亮，春夏之交，气温已是微热。马车停驻在小路旁，谢父谢母正在不远处休憩，一时没有注意到痴儿已经醒了。
傻子没哭没闹，绕着马车慢腾腾转圈。转完又朝着爹娘踉跄走去，4587 索性装死到底不吭声。
“爹，娘。”
“衍哥儿醒了，休息下，我们再……”
“娘子呢？”
无人回应，二老相继叹气。
“衍儿乖，你先上车，待会儿爹娘再带你去找你娘子好不好？”
谢衍很犟，“不要，我要娘子。”
谢父谢母：……
两人支支吾吾，就是不愿告诉他虞初的下落。
谢衍虽然傻，但他到底知道亲爹娘是什么意思。也不再执着，转身就走。
反而在脑中大喊【4587！4587！】
4587 依旧装死，它发现自己装死挺有天赋的。
谢傻子气得眼眶发红【……】
他躲到人高的野草后，二话没说扒拉出长剑，啪的就是举到面前。
你以为他要用性命威胁 4587？
不。
他打算直接威胁脑子里的小光团。
曾经有过一次尝试将糖葫芦丢进系统空间的谢衍如今简直熟门熟路，将剑尖怼到 4587 面前。
忍不住抹眼睛的傻子【你不告诉我，我就砍你！】
4587【……？】
你为什么能用弱唧唧的哭腔说出如此恐怖的话？！
吐槽归吐槽，但 4587 还是不敢赌这家伙的脑回路。因为谢衍的脑回路很抽象，它就一条统命，保不齐这丫的脑子一抽就真砍它不就完了吗？
4587 在斟酌【……宿主你先冷静，这个你娘子肯定是不会丢掉你的啦，说不定等等她突然就出现了呢？】
他撤掉手，红眼取命文学走入现实【我要找娘子！】
4587 抖着小心肝【找找找……】
谢衍【那你为什么不动作？】
4587【……】
那它找不需要时间啊，问问问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呗！
4587 心累解释【……我在动脑子】
谢衍的脑子好像有一瞬间上线，又好像纯粹的发怒【你怪我没脑子？】
4587【……！】
卧槽这都听出来了？你不是傻子吗？
“是不是……因为我很笨，所以娘子不要我……”
他垂下脑袋，因睡梦迷蒙的发丝被清风扰乱，话语轻的像是能散在风里。
“你们都在说我笨……没脑子……可我、可我不想笨、不想没脑子。我也想像隔壁的李二哥写出好看的字，说出好听的话，我也想有朋友一起玩，我也想要娘子。4587 每次教我，我都在认真学，我都有好好看……为什么、我就是学不会呢？”
谢衍抹了把眼泪，语带哽咽，“是不是、我学会了，我不笨了娘子就会要我了……”
4587【……】
怎么说，你有脑子的时候也没见得魔头要你啊。
但傻子还是有点可怜的。如果他没用祖宗抵着它程序核心的话。
忍住叹息的 4587【……宿主你先别哭，这个、这个其实我知道你娘子在哪里！】
收起眼泪的谢衍抬头，哪儿还见刚刚的哭声【哪里？】
4587【……】
好傻子，没了脑子也要演我是吧？
虽然不愿意但屈服傻子淫威的 4587【上京。你娘子正在前往上京。】
至于具体在何处，4587 才不会说。
它有脑子，魔头是魔头，这傻子去了只有被欺负的份儿。反正这么多个世界也不见得魔头要毁灭世界，他们就当给自己放个假，摸摸鱼得了。用不着时时刻刻盯着魔头。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它受不了骂魔头还要被这傻玩意儿讨伐的憋屈日子了！
它见收回剑又咚咚跑回去跟爹娘道别要找娘子的傻子宿主不以为然。
这傻子要找他就找去，反正以他的脑子，找也找不到。就算找到了，按魔头的脾性也会赶他走。傻子犟，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个头破血流他就知道好歹了。
都说了魔头是魔头了，她不坏她还能是魔头吗？
傻玩意儿。
4587 按捺下程序内的暴躁，打开播放器，心安理得摸起了鱼。
而丝毫不知的谢衍在谢父谢母的反对下背上小包袱，头也不回地朝着原路走。
他不是没有听见 4587 的话，只是固执地想回去。
谢衍不信，他的娘子真的不要他。
人总是不愿相信，事与愿违的存在。
4587 却抽空理解了他一秒钟。
也不怪其他，主要是这傻子期待魔头太久了。从少时第一次捡到那话本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未来会娶虞初为妻。他或是憧憬过、或是拉扯过，可还是从未想过接触那个叫“虞初”的人。哪怕她就在清平县内。
以谢家的财力，别说为他娶妻，哪怕供着他和他娘子到下半辈子都行。但古之婚姻大事，从来不是子女可以决定的。更何况还是一个傻子。
所以在谢母为他定下亲事人选的时候，这傻子表达过拒绝。
可没人会听一个傻子的拒绝。
4587 从小耳提面命向他灌输魔头的阴险狡诈，本以为至少他心下有所忌惮、或者不喜魔头。谁料到，一照面这家伙就将自己抖了个底儿透。
他不仅喜欢，他还欢喜。
刨却他从话本中、谢母口中、4587 的诽谤下了解到的人，以及那一墙凭借描述、想象、期待勾勒的鬼画符。真正同人相处时，他才意识到，妻是什么。
妻者，唯亲也。
谢母曾告诉他，妻子是他在世间最亲密最亲密的人，也是他往后独独能相伴的人。
父母亲者终会老去，而唯有他的妻子，能在漫长到无望的人生中，成为彼此灵魂的一片。
他会憧憬，他会期待。
毕竟傻子能有的，太少了。
而虞初又恰好成了他独独拥有与想要的。
魔头不会在意傻子，她只会看中价值。
4587 分明这一点，但傻子看不明白。他只看到了魔头待他同正常人没有分别，并为此满足欢喜。
傻有傻福吗？
不，他只是太蠢。
分不清人心好坏，也看不透虚情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