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佳节。
夏有米一早便从郊外入京,因为顺路,她也就先去了符府赴约,随身的私人行李便让车夫送去了城西的铺子里头。
这间铺子还是盼兰转让的,但原屋主跟飞花阁倒是没什么关系。
只不过是被某个合作的商贩用来抵债,便从中当人情分了出去。
夏有米以迟幽身份接手后,倒是没有急着开张做生意,而是默默装修了一段时间,门外看毫不起眼,唯有进门体验才知道享受。
不专指用料多么罕见特殊,只是或坐或立都是极佳的合身体验。
她在座位的角度、舒适度上下了功夫。
里面有一间茶室,一间卧房还有书房,此外就是对外的会客厅。没有卖具体产品,但每一样都是能吸引人的产品。往后有了清闲,她还打算按照季节不断更换新设计。
要跟客人谈事情,只需领着他转一圈,便能推销出去一套成品。
只雇了一个手脚麻利的小童帮忙打扫。
他是迟幽意外结识一户人家中的老幺,从小就喜欢动手不动脑,全家都踏实地供着唯一有学识前途的兄长考科举。
家中世代都做木头生意,底蕴还不错,但近些年遭到邻人抹黑,光靠买卖吃不饱。
这老幺才跟夏有米自荐,能不能买了他当个小厮,给兄长挣钱。
他们都盼望着兄长成才,当了大官人来主持公道,把凶恶又跋扈的同行邻人赶走,好挣了钱延续祖辈的荣光。
夏有米看着老幺还不到做重活的年纪,但他什么也都能上手了。
只不过家人心疼他,不愿超负荷消耗。
这小子便想取个巧,先做力所能及的。
夏有米便雇了对方,主要是打理铺子,不需要他对外招揽生意。但必须慢慢摸清附近能雇佣的劳力或车夫等较地道的存在。
还要记下拜访的客人与帖子,按顺序整理给迟幽。
等物件一点点添置,夏有米也会跟他解释几句自己将来的营生,并提点几句跟人回话的亮点,以免答非所问。
当然,除了进出搬运大物件,或是老幺定期打扫,这间铺面通常是挂着暂不营业的木雕牌子。
好奇之人久等不到结果也就失了兴致。
此前,老幺甚至还想日日都来守铺子,是夏有米说擦拭太过反而会伤了一些布置才勉强止住。
可拿着银子又不安心,活计也太清闲。
那老幺就被兄长提溜来准备跟她谈判,说善心他们家心有领会,但受之有愧,还请改换契书。
等到他们主动要降薪,承诺不会误事,还是会努力帮她看铺子。
夏有米才抛出了订单。
既然你们觉得活太少,那就安排老幺帮忙对接你家的木材订单。这里头的跑动和规矩就多了,有些技法还颇有难度,更多的是没见过的做法。
老幺便要当这个监工,既要保证质量,还得里外学着雇人打点。
看到兄弟俩惊喜又惶恐的神色,夏有米也只能丑话说在了前头,不许泄密,都会写进契书里,另外,若是效果满意会有长期的订单,并且从她们铺子的角度,作为员工的老幺会有相对应的提成。但若样品不符合心意,那这生意就黄了。
夏有米也是考察过汴京的市场,她要做将来这门新生意,势必要发展出货物稳定的供应商贩。
可兜兜转转,其他都还有办法。
但木料这块,诡异地被人垄断,明明生产和供应都不足,紧着用的也只能买次品,或悄悄买。这种高品质的供应商,一个个都傲得很。
必须按照他们的规矩进行分成,设计的图样还不给保密。
夏有米就碰见过面上老实可背地里阴人的,要价比天高,还以为她不懂行,等被拒绝后,第二日就故意将夏有米询问时露出图纸上八分像的成品,当着她面卖。
若跟人较劲,指不定还有后手在等着坑你。
夏有米便反手将一个跟木材不相干的黑料,他自己说的,丢进了他家院子。
那人娘子是个识字的,颇有些地位,闹起来够他喝一壶。
仗着岳家的关系嚣张,背地里却早就反了。
这样的人给他一点教训都是在积德。
同时,她也认清楚了。
这汴京城,尤其是城西的木材生意不好做,没有一个宽裕的大商户。
夏有米便准备培养一些新人或是落寞老牌。
若是他们没有丢失匠人精神,还愿意上进,那她就去那源头捣一捣,无论如何也会让自己的客户在挤兑中活下来。
目前来看,这姓严的老幺一户人家心思正。
做出来的成品也能让她满意,因为只是给她的小铺送那么一件两件。
请来运输的又是老幺在店铺周围找的劳力,不是他们木材产地的人,一时间还没人仗着谁家权力过来找茬。
而最关键的是,有些图上难以理解的部分,家中唯一读书多的长兄,会专门抽时间研读,并写下相关要点让幼弟交给迟幽娘子查看。
只要夏有米认可,那他口述传达给家里的工匠,成品便八九不离十。
算是为她省了心,不必每个部分都去现场指点。
好学的兄长还专门找了这方面的书籍研究工学,虽不是科举的主项,但他看过并实践后,也能从中感知到一些策论心得。
算是一件多方共赢的小合作。
如此,
夏有米在重阳这日回来赴约,根本不必经过飞花阁地界,行李还会被老幺妥善接收安置。
更是一份见证,她给符邈安预留好的路径证明。
靠近符府之时,门外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和车夫,夏有米被请进去见到的,也是丫鬟奉茶,而那位一亮相便是出行打扮。
夏有米都以为撞上了他当值,或是临时有案子。
“迟幽大师!久仰!”
“符大人。”夏有米对他行礼,是爽朗的平级作揖,倒是没有嘴上那般尊卑分明。
符邈安并不计较这些,不如说他平日里也一个样。
两人的对话很少,更是等夏有米接过喝了一盏茶,符邈安便请人一同前往现场,也就是建那宅邸的地皮。
符邈安身边的人似乎早就习惯了他的执行力,一点都不慌,丫鬟也只歉意一笑,给夏有米准备了一件薄披风,就算关心。
谢过,夏有米便上了马车,随符邈安到了有点距离的南边。
这地不算多金贵,还远离皇城和城西开封府,怎么也不像是一个有前途的官员打算长居的宅邸。
压下困惑,夏有米发现这地方还很接近严家,也就是在铺里干活的老幺一家所定居的木材产地。
只是方向稍错开,这位置还是有不少家底浅薄的小官定居。
热闹街市的尽头,再穿过一片静悄悄的宅邸,就是那块地。
等到了,夏有米才明白为何一定要亲自来看。
这地块,上面的情形很复杂,有湖泊和溪水,还有杂草和败落的土墙,左右方位并不正,还有可疑的拱形土包。
“就是这,我提前安排人放了八个红色角标,范围内就是能动的地界。”符邈安大方介绍,还一一带夏有米走过。
他也是观察过迟幽一身利落打扮,步态稳健,一瞧就是常年行走之人。
符邈安这才没客气地将人带着走。
等两人走完一圈,夏有米气息都没变奏一下,符邈安这才露出了满意。
他在此前就清楚迟幽大师的背景,一个随夫在外云游之人,若是体能,尤其是步态不稳,可就说不通她那些置景的本事。
这些可都少不了,要亲自去指点。
而带迟幽穿过不同的地形时,符邈安刻意维持了一个状态,而迟幽却有对应的技巧改变。
如何踏步,如何避让跟驻足,甚至比他自己还要精准省事。
一看就不是寻常能装出来的,非是踏遍万水千山才得章法。
就算有人揭发弥夜就是迟幽。
没能上手撕开证据,只怕他都不会有所联想。
另外,
她就是看到坟堆也面不改色。
还分享风水知识,夏有米稍微说几句都让符邈安还有跟着的副手小厮竖起耳朵。
“妙哉!”符邈安露出了笑意,他就是要如此胆识的人帮忙。
而惊喜还在后头,一伙人来到宽阔平地休息,有人从马车上取来了清茶和点心。
夏有米也不磨蹭,将背着的简易画筒拿出来。
里面有油底麻纸,还有削好的炭笔,她平铺在一块薄布上,四角压上石块便开始绘制平面地形图。比例虽然年年能精确,但她不打算细到这种程度。
只要能对应,主要是先将不同的区块分出来,再根据基础以及甲方要求来设计。
符邈安在第一笔时便惊叹功底之深。
等草图雏形亮相,更是对迟幽拜服。他确信不可能有古怪,一定是这人的天赋。因为在抵达之前,他的属下还派人专门给此地做了小修改。
虽然有考验的成分,但更多是遮掩,他不想让路过的人看清用途。今日见他来,夜里肯定有人探查一二。
没想到,
夏有米这当场绘图,无形中还秀了一把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