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路走,一路逃,一路战。
有一次在小村落歇脚,秦苍看到一名老妪被敌人拷问,理由是她收留了“匪徒”。他眼中燃起怒火,却强忍着没有动手。他知道,自己若暴露,小虎就会死。而那老妪在死前,却冲他眨了下眼,仿佛在说:快走,不要白死。
那一夜,秦苍点燃了敌人的粮仓,远远看着火光冲天。他不是为了复仇,只是为了让那老妪死得有意义。
而小虎呢,已经不再是那个胆小的孩子。他学会了看地图,学会了辨方向,甚至学会了用弹弓打野兔。
“秦哥,我长大了。”他说这话时,笑得像个小大人。
秦苍却低头沉默。他看着那孩子日渐清瘦的脸庞,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疼。这个时代,不该是这样让孩子成长的方式。
他们的脚步不曾停歇,沿着山脉、河谷、田野,一步一步地向前。每一程都是新的生死,新的选择,新的牺牲。他们也遇到过好人,有用旧布换干粮的老汉,有指路的牧童,有用身体遮挡敌人目光的寡妇。也遇到过坏人,有出卖他们换赏金的酒馆掌柜,有假意收留却暗中通风报信的巡逻者。
可他们都活了下来。
因为秦苍会杀,杀得干净利落,毫不留情。他不是杀人狂,但他懂得生与死的边界。每杀一人,他都会在夜里沉默良久,看着小虎的脸,仿佛在自问:“这样的我,能带他回家吗?”
小虎却从没问过他杀了谁,也从不畏惧他的双手。他只紧紧牵着秦苍的衣角,像是抓着他整个世界。
秦苍知道,他不能死。只要他活着,小虎就有希望。
而这个希望,就像天边那一抹破晓的光,哪怕再微弱,也足以指引前行的方向。
他压了压帽檐,藏住一半面容。身上的外套早已褪色破烂,左肩一处被犬齿撕咬的痕迹还未完全缝好,隐隐透着一点斑驳的血迹。他不敢走太快,也不敢太慢,混在人群之间,像一条无声潜行的影子。
小虎躲在他身后的麻袋车里,身上盖着破布,蜷缩得像只蜗牛。他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可眼睛依旧明亮。那些眼神太沉,沉得不像个孩子。秦苍知道,他得买点吃的。他不奢求丰盛,只求一口热气能让小虎的脸色不再那么灰败。
他停在一个卖馍的摊前,摊主是个眼带黄斑的瘦老头,骨节分明的手在油锅边晃悠,翻出几块焦香的干馍,热气中带着一股焦糊的香味,让人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什么价?”秦苍压低声音,眼睛却不离那锅里的食物。
“一个铜板,干的,热的两枚。”老头头也不抬。
秦苍手一紧,掌心里的几枚铜板仿佛灼烧了他的皮肤。他数了三遍,只有五枚,还是之前在村子里帮人砍柴换来的。
他咬了咬牙,声音低沉:“要两个干的。”
“带走?”老头皱眉看了他一眼,眼底掠过一丝不耐。
“嗯。”
老头动作麻利地从竹筐里捡出两个干巴馍,包进一张油纸递给他。秦苍接过来,感受到那份微弱的温度,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多想让小虎吃口热的啊,哪怕是一点点热气,那孩子脸上也许就能多一分血色。可现实像根生锈的刺,扎在他胸口,连一点幻想都扎得血肉模糊。
他转身回到巷口,小虎听到脚步声便立刻探出头来,眼睛亮亮的,像是盼着一场盛宴。
“饿了吧?”秦苍蹲下身,把油纸包递过去。
“嗯……”小虎点点头,接过那两个馍,眼睛里满是欣喜,却故意皱了皱鼻子,“秦哥,你不吃?”
“我不饿。”他声音淡淡,目光望向远方的巷尾。
“你骗人。”小虎咬了一口干馍,嘴里满是麦壳和柴火味,“你肚子刚才咕噜响得我都听见了。”
秦苍微微一愣,随即扯了下嘴角:“那是我在练功,练一种让肚子不叫的法子。”
小虎咯咯一笑,嘴角沾着碎屑,却依旧小心翼翼地把馍撕下一小块递给他。
“吃一点,不然你走不动,我还得背你。”
秦苍低头看着那小小的手掌,掌心布满了裂口与老茧,哪像是该属于孩子的皮肤?他接过那小块馍,放入口中,嘴里顿时生出无数苦涩。他咀嚼得很慢,仿佛那不是馍,而是生活本身的苦难。
风又大了一些,卷着尘土吹入巷子,小虎咳嗽了几声,眼角挂着几滴泪珠。
“秦哥……你说我们还要走多久?”
“再过一段,就到了。”秦苍语气低沉,却带着坚定。他也不知道那“到了”是哪里,只知道他必须给这孩子一个交代,一个方向。
“那……到了以后,是不是就可以种豆,养鸡,还有……还有热腾腾的饭吃?”
“当然。”秦苍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手指触到一根细细的发丝,他心里一震。小虎的头发明显少了很多,那是营养不良的表现。他必须加快速度了。
夜晚,他们躲进一户废弃的农舍。秦苍用破布堵住窗缝,又把地面用干草铺了一层,小虎躺在那草垛上,嘴角还带着笑意。
“秦哥,今天的馍,好吃。”
秦苍坐在门口,望着黑夜中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敌人的巡逻营火。他的神经早已绷成了一根弦,哪怕只是风吹草动,也能让他瞬间弹跳起来。
“明天我们翻过那座山,山后就有个集镇。”他低声自语,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在提醒自己那仅剩的方向感。
“集镇里有饭吗?”
“有,肯定有。”他顿了顿,心里却想:得想法子弄点钱,不能老这样逃。
夜越来越冷,秦苍却无法入眠。他望着熟睡的小虎,那孩子嘴角微翘,仿佛梦里正吃着什么美味。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梦过一碗面,香味扑鼻,可醒来时,只有肚子的空空与寒风的刀割。
他不能让小虎也这样。
他缓缓起身,披上外套,悄声出门。他决定去赌一次。不是去赌命,而是赌一场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