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要着,但更要他活。”秦苍低声回道,“他们追错了方向,我得赶紧带你们绕出去。这里不能久留。”
小虎拉着他的手,发现上面全是血,脸色一下就白了。“你流血了!”
“没事,不疼。”秦苍随口敷衍,拍了拍孩子的头,“还有力气抱你,没死。”
他站起身来,虽踉跄,却不肯倒。风从西北起,吹散了山林的雾,也吹干了他脸上的血痕。
他们还要走,还得走。
再翻一座山,就能看见一条土路。再穿两片林,就有个破庙能藏身。再熬几天,也许天会暖,也许孩子能吃上一顿热饭。
秦苍低头看着那块岩石斜下的山道,心头紧绷的那根弦终于稍稍松了些。他的左肩伤口被布条死死勒住,血止了,虽然阵阵抽痛依然扎人骨髓,但他能走,能握刀,也能把小虎从这片山林里带出去。
“这里歇一歇。”他回头,眼神平静地望向刘三,“再走一阵得翻一段乱石坡,太急不利。”
刘三没说话,只是点头,将包裹从背上卸下,靠在一棵老槐树根下,喘了口气。小虎乖乖地坐在秦苍身边,小手紧紧攥着那柄木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昏黄林中那条看不清的小路。他很安静,但秦苍知道,那孩子没真正放松下来。
他伸手揉了揉小虎脑袋,“还撑得住?”
小虎点点头,声音低却坚定:“我不困,也不累。”
秦苍望着他,心中一股酸意缓缓漫开。他看得出来,小虎的脸已经瘦了一圈,眼眶有些凹陷,嘴唇干裂出皮,可他却始终没喊过一声饿,也从不问什么时候到。他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发怵。
“你可以累。”秦苍低声道,语气柔和,“我是大人,你还小。”
小虎眨了眨眼,嘴巴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良久,他靠近了一些,小小的手悄悄地抓住秦苍的袖角。
秦苍没有抽开,只是将那只小手轻轻包在掌心。掌心是温的,哪怕带着一丝血的潮腥,哪怕他的身体早已筋疲力尽,这一刻,他觉得还有点暖。
他们坐在岩下,身后是坡,前方是林,暮色正厚重如织。秦苍从怀里摸出一块干硬的馍掰成三份,一人一块,剩下的留着夜里再吃。小虎拿着馍,先看了他一眼,才小口地咬着。
“吃慢点。”秦苍低声提醒,“别噎着。”
刘三咬了一口,抬眼看着远方,“前头的破庙,你记得具体方位吗?”
“记得。”秦苍点头,语气沉稳,“那地方好藏身,水井还没干,不过夜里冷。”
刘三眯着眼眸扫了一圈四周,忽然低声道:“你真觉得……安全了?”
秦苍沉默片刻,没立刻回应。他不是没有察觉刘三语气里的怀疑,但他想相信——至少此刻,他们可以喘口气。
“追兵不会绕林三圈。”他说得很平静,“他们认定我逃去了西北方向,而且我留下的痕迹已经足够真。除非……”
“除非他们根本不是追你的。”刘三接过话,“他们是找人。”
“找谁?”小虎忽然问,眼睛圆圆的,看着两人。
两人皆是一愣,随即默契地没回答,只是各自移开了目光。秦苍眼神沉了沉,他知道刘三说得没错。这些年,他跟了太多次追捕队,从脚步、追踪方式、甚至他们搜索的节奏和路线,就能判断出,他们不是在追杀,而是在抓活的。若真是那种干净利落的围剿,早在林子最初就会设下天罗地网,哪容得他们翻山越岭?
那种细致得不像猎杀,反像找什么值钱的东西——或者人。
“可他们不会认得小虎。”秦苍低声说着,像在对自己辩解。
刘三没说话,只低头继续咬着馍,似乎也在思量。
山风忽地一转,气温骤降,一股寒意如蛇般钻进脖颈,秦苍打了个寒战,猛然间——
他心头猛地一紧。
风不对了。
这不是山林正常的夜风,这股寒流太急太直,像是……有人在快速接近!
他一个箭步跃起,将小虎拽到身后,眼神警觉如鹰,盯着来路的方向。
“什么也没听见。”刘三低声道,手却早已握住了刀柄。
“风里有声。”秦苍低声回应,眼睛一眨不眨,“不是风吹,是错位的脚步声。”
就在他们僵住不动的瞬间,一只乌鸦惊飞而起,呱呱几声,拍打着翅膀掠过林顶,像是在提醒什么。
小虎吓得缩紧了身子,小声问:“是不是又来追我们了?”
秦苍没说话,右手缓缓抽出腰间那柄旧刀,目光紧紧锁住那片浓密树林。
“躲后面去。”他低声吩咐,“贴着石缝,别出声。”
小虎点头,飞快躲了过去。刘三也跟着压低身体,掩住气息,贴在树根边。
夜色下的林间忽然一静,一种奇异的压迫感开始蔓延开来,像无形的手,掐住人的脖颈,让人呼吸都感到困难。
“来了。”秦苍低声咕哝。
树叶微微晃动,一道人影几乎无声地出现在他们方才歇脚的地方——是个黑衣人,身形干瘦,步伐轻盈,动作极其隐蔽。他没有走正路,而是沿着树后绕来,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早已锁定了他们的位置,只是没打草惊蛇罢了。
秦苍的心咚咚地跳着,每一次都如同擂鼓。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紧绷,汗水顺着太阳穴滑下,他却不敢擦。
那黑衣人并未靠近,而是蹲下查看地面,指尖拨弄着枯叶和土层。随后,他慢慢抬头,望向树后——
秦苍知道,不能再等。他几乎是本能地扑出,手中刀划破夜色,如同一道银线。
对方也没预料到他的突袭,一时措手不及,被他逼退几步。可那人动作极快,身子一侧,竟从怀中掏出一根细鞭,甩出一道利响!
秦苍翻身避过,反手一刀砍向那人肩头——刀锋在碰上对方的护具时顿了一顿,却还是削下一截衣角。
那人闷哼一声,转身后撤,极快地消失在林中。可临走前,秦苍清楚地看见了——那人脸上有个印记,像是被火烙过的疤痕,从左眉角一直延伸到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