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苍点点头,“有的。到了之后,我教你怎么捉。”
小虎笑了,那笑像晨曦穿过薄雾,瞬间让整片林地多了些颜色。秦苍静静看着他,心底却翻腾着千层波澜。
他其实知道,前方的路不会更好走,反而更危险。绕开的那条路虽暂时安全,但迟早会被人发现。而小虎太小,无法走太快,也无法分担任何。他肩上压着一个生命,一个还在长大的生命。
而他怕,怕有一天自己会走不动,再也带不动这个孩子。
可他更怕,怕那孩子站在一堆灌木后,看着他的背影一去不回。
所以他必须走,必须一步一步把小虎带出去。哪怕风霜雪雨,哪怕前方山塌路断,哪怕他最后只能爬着前行,他也要把那孩子送到一个不会再哭、不用再躲的地方。
吃完干粮后,刘三也回来了,他带回了一些晒干的藤蔓和树皮,能做成临时的绳索,还捡到一块平整的木板,打算用它做个简易背板。
“这小子太轻了,用个架子背着也不碍事。”刘三一边绑绳一边说。
“我能自己走。”小虎仰着头,一脸不服。
“你能走,叔就不背你。可要是走到一半你喊累了,我可没力气再找地方歇。”秦苍说着,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肩膀,“这不是让你示弱,是让你省力。”
小虎眨了眨眼,最后点了点头,“那我坐一会,等你们走累了我再下来。”
三人整理好物品,再次启程。
这一次,小虎趴在秦苍背上,脑袋枕在他肩膀上,手里抓着那条熟悉的布毯。秦苍步履平稳,身后是刘三跟着,三人就这样缓缓穿越林间。
风穿过枝丫,拂动落叶,也掠过人的耳际。前路仍旧不明,但秦苍不再回头。
这静谧的时刻本该是片刻喘息,哪怕是在这山野之间也算得上一种奢侈。
可就在秦苍迈步入下一片空地时,心头猛然一凛。
风变了。不是吹动衣角的那种变化,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寂静——像整座林子忽然屏住了呼吸。没有鸟鸣,没有虫声,连叶子都像是被时间冻结,死死定在枝头。
他的脚停在半空。
“嘘。”他回头朝刘三做了个手势,眼神像鹰般锐利。
刘三立即会意,蹲下,贴着树干观察周围。两人默契早已无需多言,这种诡异的寂静,十有八九意味着什么不对劲的东西正在靠近。
秦苍放缓呼吸,微微倾身,将耳朵贴近地面。
土层之下,有动静。
很细微,但在他这多年打磨出的感觉里,那种轻颤绝不该属于风或小兽。
刘三贴地抽刀,低声咕哝:“马蹄声,没错。可这林子哪来的马?”
秦苍目光冷冽,扶稳背上的小虎,用肩膀微微顶了一下熟睡的孩子,小声道:“小虎,醒一醒。”
小虎迷迷糊糊地睁眼,抬头看着他,眼神还有些朦胧。“到了吗?”
“嘘,不出声。抱紧我。”
小虎立刻明白了情况。他这些天在逃亡路上练出来的敏觉让他知道,秦苍每次用那种声音说话,绝不会是玩笑。
孩子双臂绕过秦苍脖颈,缩紧了身子,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秦苍转向刘三,轻声道:“先退,往溪涧那边绕。”
“怕来不及。”刘三瞥了一眼西南方那道模糊的林线,“一会他们就会穿出来。”
秦苍沉思不及两息,立即转身朝旁边一株倒木跑去。那树已朽,有天然的空隙。他伸手扒开落叶,露出树干下方一个狭小的空间,勉强能藏下小虎。
“小虎,你钻进去。听好,不许出声,不许动。”
小虎眼里有点害怕,却强忍着点了点头。他知道现在不是发问的时刻,也知道秦苍不会丢下他。
孩子钻进去的瞬间,秦苍顺手扯来一片蕨叶和枯枝,迅速掩盖住洞口,只露出细微的缝隙让他呼吸。
“放心。”秦苍低声说,声音贴近地面,几不可闻,“叔马上回来。”
刘三也已将短刀藏进袖中,退到一旁石堆下。他望着秦苍,低声道:“怎么打算?”
“引开他们。”
“你疯了?”
“有你守在这,我信得过。”
“我也可以引。”
“你腿伤未好,别废话。”
刘三咬咬牙,脸色扭曲片刻,但最终点了点头,“引完之后别回来找我,直接往北。”
秦苍没应,只是往腰间重新绑紧那根灰布,藏好枪,然后像一缕风一样,朝林深处掠去。
没多久,林子的那头传来窸窣声响。
他看见了人影,骑马的,步行的,混在一起,正穿过那条刚才他们要走的岔口。
“果然盯上了这条小道。”他低声喃喃,眼神一凛,握枪的手已然握紧。
他没立刻开枪。他在等。他需要制造一种错觉——人已经跑了,而且朝错误的方向跑了。
他用树枝划出一段痕迹,压断几根明显的草茎,又扔出一块布条,那是他曾裹伤用的,沾着干血。
布条落地的一刹那,他飞快后撤,穿过一道湿润的苔藓坡,钻入一片竹林之中。接着,他从背后掏出那柄老枪,压低身体,举枪瞄准了一棵树干。
“嘭——!”
枪声如雷炸响。
紧接着,是他故意踩断的几根枯枝,一连串“喀喀喀”的奔逃声。
“在那!追!”
他听到了有人高喊,脚步声顿时如潮水般涌来。
秦苍唇角一抿,转身就跑。他知道他不能停,一旦停下,就会被包围。那帮人训练有素,又熟悉山地,真要缠斗,他只有死路一条。
可他不怕。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将危险引远,替那树洞里的小小身影,争取时间。
林子很深,山地复杂,秦苍如一头老虎般在树木间穿梭,汗水早已湿透衣襟,但他的眼睛却无比清明。
他故意留痕,又故意绕远,制造出他体力不支的假象,让追兵不断地错判方向。
直到天彻底亮了。
他停下。
他站在一块光秃的岩石上,俯瞰着整个山腰。
“不能再跑了。”他喃喃自语,喘息如风箱。